她想象不出来得有多好,但她见过大户人家的小姐过的是什么日子,觉得沈酥做为侍郎的女儿,估计过的比她们还好。
  穿衣洗澡不用自己动手,身边三五个伺候的丫鬟,一开口她们就会帮你把事情做好。
  出门有马车软轿,在家有人捶背捏腿。
  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玉盘珍馐?
  云芝笑着挠脸颊,拽文弄词后有些不好意思,这些词好像就是过得好的意思,我听戏的时候,听来的。
  沈酥躺在床上,双腿垂在床边,跟着云芝的描述畅想了一下,笑着说,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我五岁之前,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曾过过这样的日子。那时我是沈家嫡长女,是最尊贵娇宠的沈家大小姐,府里吃穿用度自然以我为先。
  沈酥轻声说,云芝认真听。
  沈酥看着深青色床帐,皱了皱鼻子,直到同年冬天,母亲去世。温婉柔目的她躺在冰凉沉重的棺木里,被混着雪的泥土埋在了地下。
  跟她一起埋葬的,还有我的骄傲跟尊贵。
  我爹没多久就新娶了一个女人,她见我的第一面就说我模样狐媚长大必然不安分守己
  沈酥轻笑了一下,可那时我才五岁。
  云芝听到这里,整个人都傻了。
  她气到站起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怎么、怎么有这样坏心眼的女人!竟然用狐媚评价一个五岁的孩子?!
  这得安了什么样的狠毒心肠啊。
  提起这些往事,沈酥好像一点都不生气,继续说,我爹立马懂了她的意思,把我送回江南祖宅,说让我染染江南的温婉柔气,用老家的水土洗涤我的不安分,免得在京城长大,越发的浮躁不懂礼。
  这些,不过是送走她的借口罢了。
  老宅是我伯父伯母的地盘,他跟我爹不对付,自然不会多疼我,只是碍于我爹是礼部侍郎,这才半死不活的养着我。
  至于你说的锦衣玉食,丫鬟簇拥,沈酥偏头看云芝,朝她眨巴眼,表示,统统没有。
  我跟下人没什么区别,不干活就没饭吃。
  云芝愣住了,这跟她想象中的大小姐生活,差了十万八千里。
  沈酥道:我之所以能长大,全仰仗于我有个疼爱我的奶娘。她跟我去了老家,在沈府洗衣烧柴养活我。
  当年在侍郎府里,奶娘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到后来,满手冻疮掌心有茧。
  半年前,我爹来信说给我找了个好人家,要接我回去。
  沈酥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床帐道,我知道里头有诈,没同意。
  可后来没多久,奶娘病了,我急需用钱
  她这才答应。
  我堂姐自幼不喜欢我,知道我要出嫁了,特意好心的过来告诉我,说她帮我打听过了,我将来的丈夫如何。
  云芝看向沈酥,担忧到攥紧手指,总觉得这丈夫跟她想的也不一样。
  果然
  对方五十出头,有钱有儿女,哦~还有两房侧室。
  云芝眼睛都气红了。
  我嫁过去也不是成为正妻,沈酥语调轻松,是过去冲喜用的。
  若是冲喜成功,将来我就有个比我爹年龄还大的丈夫。若是冲喜失败,我就成了最年轻还没孩子傍身的寡妇。
  沈酥笑着看向云芝,我还不能逃跑,因为我奶娘被她们接进京治病去了。
  她既不能跑,也不能用沈酥的身份行事,她要是沈家的坏了名节跟清誉,沈家人弄死她就算了,还会弄死她奶娘。
  这就是沈酥用了化名的原因,说她跟云芝是姐妹。
  苏是我娘的姓,她生前最爱叫我卿卿。
  沈酥浓密的眼睫垂下,轻声道:事情我都跟你说清楚了,该看的你也看见了,现在选择权在你。
  沈酥深吸口气,坐起来,抬手把头顶的白玉簪拔下来,握在手里。
  长发散落,披在她单薄清瘦的肩上。
  沈酥将簪子递给云芝,我没有银钱,这是秦虞送的。你拿着它去当铺换成银子,然后就在这个小镇上生活吧。
  女子出嫁前先跟别人有了肌肤之亲,这就叫做苟合,是最不要脸的行为。
  沈酥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但她也不勉强别人。
  云芝抬头就对上那双温柔似春水的眸子,那双桃花一般的眼睛在男人看来妩媚勾人,但落在云芝身上时,总是那么沉着冷静,带着安抚人心的坚定力量。
  云芝原不知沈酥过得这么苦。
  我不要,云芝摇头,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吸着鼻子说,我要伺候您一辈子。
  沈酥一愣,抬眸看她,为何?
  我爹娘重男轻女,从来没选择过我,甚至为了一两银子把我卖给沈家,云芝声音闷闷的,路上遇见山匪的时候,我以为我会被您抛弃。
  她是丫鬟,小姐抛弃她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