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吵架的声音不小,早已睡着的秦姨都被吵醒了,趿着拖鞋找过来,刚巧碰见怒气冲冲往外走的钟敏。
  “敏敏回来啦?饿不饿?给你做点吃的……”
  问话并没有得到回答,转眼间人已经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这,怎么回事啊?”秦姨不明所以地又看看另一个人,“吵架了?”
  钟景没说话,算是默认。
  “钟先生,不是我说,敏敏才多大,小孩子嘛,是这样的,有点脾气,你也别跟她生气……”
  秦姨的话说的没错,她才多大,十七岁的女孩子,什么都不懂,她所有说的话,做的事,全都局限于她眼下的思想境界。她只是太缺乏安全感了,所以才会有这样过激的言论和不轨的想法。
  钟景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太难听,实在是有些伤人自尊,更不要说,他还让她想起了那些最不愿回想的往事。
  他轻轻一挥手:“没事,秦姨你去睡觉吧,我回头找她聊一下。”
  秦姨点头应声,和蔼地笑笑:“是要好好聊聊,亲兄妹,哪能有什么隔夜仇啊。”
  亲兄妹。
  如果钟敏就是单纯地把他当作哥哥,那这事还好说。但问题就出在这上面,她想做的,不只是他的妹妹。
  钟敏的房间就在钟景旁边,他回房路上,看到她房门紧闭,不知道有没有反锁。
  他在她门前站了很久,想要敲门的手伸出又收回,最后还是屈着手指在她的门板上敲了敲。至少,他想为刚刚的话语道个歉。
  只是敲门许久都无人应答,钟景试图拧开门把手,不出所料的被反锁了。他无奈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打了好几个也是无人接听。
  他想着,要不就明天再说,让她静一个晚上或许情绪也能稳定下来不少。但是转身的一瞬间,忽然又想起了她刚刚的那句话——
  “你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他没来由的想起了当年在浴缸里发现她的那个场面,血流的到处都是,满屋子的血腥气,冲得人一阵阵反胃,他当时抱起她的双手都在颤抖。
  心像是被无形的手给攥紧了,让他血液流速加快,四肢发冷,恐慌的情绪迅速蔓延。
  钟景快速回房,取来备用钥匙,打开妹妹房间的门,可里面空无一人。
  “敏敏?”
  无人回应。
  浴室的门紧闭着,不出意外,她应该在里面,但是隔着薄薄的一道门,钟景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水声。
  他再次打开她浴室的门,近乎仓惶地闯入进去。
  浴缸里的水满溢出来,淌了一地,在白炽灯下闪着粼粼的光。过度紧张甚至让钟景的视觉出现了偏差,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的场景,一地血色。
  回忆与现实的短暂交缠,差点一瞬间抽空他全身的力气。
  而眼前,钟敏安静地躺在浴缸里,沉在水底,纹丝不动,似是睡着一般。
  这画面真的比回忆好不到哪里去。
  钟景冲过去,膝盖重重地撞在浴缸壁上,发出一声钝响。他迅速伸手把钟敏从水里捞出来,大幅度的动作让浴缸中的温水翻腾泼洒,淋湿了他的身体,在地砖上落下哗啦啦的一片脆声。
  钟景不断地摸着她的脸,探她的呼吸,喊她的名字。
  怀里的人眉心蹙了蹙,缓缓睁开眼后,眼睫上滚落一串又一串水珠。钟敏看着他,睫毛轻颤几下,眼神像是有点迷茫。
  她开口第一句是:“怕我死了?”
  钟景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低头他急促又沉重地呼吸着,仿佛刚刚经历了劫后余生的人是他。
  他半跪在浴缸前抱着她,声音沙哑,像是在恳求她。
  “没事就好……别说那些话。”
  他摸着她颈后潮湿的发,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无力感涌了上来。这种深深的挫败感,让他在她面前败下阵来。
  他猜不透妹妹的心,更理解不了她的行为。
  “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把自己沉在水里?”
  可钟敏不在意他的话,她下巴搁在他肩上,轻轻的话语似真似假。
  “想看看自己能憋气多久。”
  钟景知道她不诚实。
  他有时候觉得妹妹脆弱的就像一张纸一样,轻轻一划就破了,他必须时刻关注着她,把控着她的情绪,避免她把自己置于危险的环境之中。
  可他最终还是做不到每时每刻地盯着她,甚至终有一天,他会将她交托出去,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中。
  这是早已写好的命运。
  钟敏光裸着身体伏在钟景怀里,身上的水润湿了他干燥的衣物。她感受到钟景温热的手掌压在她背后,有力的臂膀将她圈在身前。
  这熟悉的怀抱让她觉得安全感十足。
  “哥哥。”钟敏小声地叫他,潮湿的呼吸落在他的颈侧。
  “怎么了?”
  她像是在故意捉弄他一样:“我没穿衣服。”
  这句话让钟景的身体僵住,呼吸声变得寂静。惊慌担忧的情绪过后,理智回笼,他微微抬起放在她背后的手,试图与她拉开一丝距离。
  钟敏像恶作剧得逞了一般,伏在他颈边笑,身躯微微地颤。
  “以前又不是没见过。”
  钟景接不上她的话,他闭眼,深深地呼吸。
  他的确见过,在五年前,那会她的身体还只能算作一个孩子,最多只能用纤瘦、稚嫩来形容,而不像当下,他甚至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她发育隆起的乳房,柔软地贴在他的胸前。
  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不愿意去想象脑海中的画面,他低下头,手臂虚虚地抱着她。
  声音充满自责:“对不起。”
  他在道歉,为刚刚的事,也为许多年前。
  “敏敏,你想要其他的任何东西,我都可以给你,这是哥哥欠你的。”钟景无奈到极点,“但是我们是亲兄妹,有些规则,不可以打破,这些道理,你应该很清楚。”
  她那么聪明,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没可能不懂。
  钟敏当然是懂的,但她偏要。或者说,哥哥在她心里的分量,更胜过世俗的千言万语。
  “哥哥,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要你欠我什么。”钟敏摇头,潮湿的发磨蹭着他的耳畔,“我只要你像我爱你一样爱我。”
  爱。
  钟景自然是爱的。他们是亲人、家人、这世界上唯一相依为命的两个人,亲情维系着他们,血缘是他们最深的羁绊。
  但这种爱仅限于亲情。
  钟敏的爱是什么?她要的不只是亲情。
  她的爱充满了占有,想要占有他的心与身体,这种感情像烈火,烧得人体无完肤。她无视伦理与道德,想要扯着他一起溺在不伦的欲海里。
  钟景没办法回应她。
  他只能松开手,避开她的话题:“先起来吧,把自己擦干,别着凉了。”
  可钟敏抱的他更紧,她在他耳边小声念,像蛊惑,又像央求。
  “答应我吧,哥哥,答应我吧……”
  她的念叨像蚂蚁在他的心上爬,钟景更用力地推开她,他别开眼:“明天九点,我在楼下等你。”
  唯一不可忽略的事实是,钟敏的心理问题值得关注,他确实需要带她去看医生,好纠正她这种偏执危险的想法。
  钟敏见他态度坚硬,也不遑多让地呛他。
  “我不会去的。”
  钟景不理会她,他起身朝门外走,给她丢下狠话。
  “我就是绑,也会把你绑过去。”
  钟敏哼了一声:“那你就试试看好了。”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钟景听见她在身后问。
  “你为什么觉得我有病?爱一个人怎么会有错呢?爱怎么会是错的呢?”
  钟景答不上来。
  爱当然是没错的——那错在哪了呢?
  错在他们是兄妹,错在他没有在她吻他的那个晚上就推开她,错在五年前他没有答应她带她一起出门的请求,还是说……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本身就是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