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转身离开,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便是又转身瞪他一眼,不知道这人拿自己当什么了:“不要跟着我。”
  胡立彬没敢再撵上去,他是清楚李念君脾气的,总之,人没走,没去什么劳什子的南边就好。
  他脚步匆匆,径直往百货大楼去,得给自己置办身行头!
  李念君从火车站回到家里,在一楼撞见父亲正?要出门。
  “念君,送了小梁了?”李红兵也认识梁家栋,更清楚他对自己闺女的心思,奈何闺女跟个没开窍的丫头似的,“哎,你们?也真是…其实?小梁人不错。”
  李念君心里乱糟糟的,更不想听这些话:“我的事情?我有分寸,不说了,我回屋了。”
  “哎,念君!”李红兵心里着急啊,闺女大学毕业了,都二十五的年纪,还没个对象,多?愁人。
  他刚一出门就碰见胡立彬父亲,两个老父亲一聊起来,那是都发?愁。
  “我闺女还没找对象!”
  “我儿?子也是!”
  两人齐齐叹气:“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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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卧室,李念君趴在床上,身体陷入柔软的棉被中,这才放松下来。
  葱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头的木雕纹,思绪却?已经?渐渐飘远。
  那是母亲去世后没多?久,李念君那时候才十岁出头,还是个小姑娘,偷偷哭过几场,仍爱去母亲以前最爱来接自己的家属院槐树下待着。
  一天,十多?岁的孙正?义领着几个半大的男娃出来玩儿?,就要强占那地界,还骂李念君是没妈的娃…
  李念君自然是气不过,她从小就跟父亲学了两招,比一般的孩子会打架些,直接就和人打了起来。
  不过面对大她好几岁更会打架的孙正?义,她半点没占上风,还被人推倒在地,骂她是没妈的野种。
  这时候的小孩儿?就会那么几句骂人的话,多?半是听碎嘴子学的,学得有模有样。
  李念君眼里包着泪还要再去打架,却?见到突然跑来一个瘦弱的男娃,看着也比孙正?义小了一圈。
  彼时只有十来岁的胡立彬双手叉腰,正?气凛然地看着孙正?义,控诉他居然欺负女娃,不要脸。
  双方立马动起手来。
  可想而知,小胡立彬也没讨到什么好处,被揍得鼻青脸肿,立马拽着不认识的小女娃跑了,边跑边喘着粗气,不肯服输:“我可不是打不过他哦,我是有事儿?得先走了,等我下回去教训他!”
  小李念君怔怔看着他,见他眼角和嘴角泛青,嘶嘶地吸气,便问他:“你痛吗?”
  “不痛!”小胡立彬才不愿意丢面儿?,可想了想又说,“算了,你以后记得,打不过就跑,咱们?好汉…额,你是好女,不吃眼前亏!”
  当天下午,他的朋友小何松平带着新?认识的朋友,一个叫顾承安的小孩儿?过来,小胡立彬顿时激动起来,摇旗呐喊:“咱们?冲啊,打倒孙正?义,打倒反动派!”
  他们?还分配了角色职务,小顾承安是将军,他是团长,小何松平是副团长。小李念君看他们?像看小傻子似的,只觉得这些小孩儿?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临出发?前,小胡立彬跟小朋友们?报告一声请假,拉着小李念君的小手蹬蹬蹬跑回他家。
  “你妈不在了也不要哭了,我这会儿?要去打仗,我把?我妈借给你一天,你跟她玩儿?吧。”
  说完话,这人偷穿着家里大人的旧军装,像模像样地跑了。
  李念君翻个身躺在床上,现在还能想起来那一幕幕,不过胡立彬早就不记得了,直到睡意来袭,沉沉睡去。
  第?二天,李念君吃过早饭去上班,刚打开院门就看见熟人,胡立彬就那么站在门口,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平时有些毛躁的头发?也打理得柔顺,从来不爱看书学习的他竟然戴着一副黑边框眼镜。
  “你…”李念君很是吃惊,上下打量他,总觉得这人有些不正?常。
  “去上班了?正?好我也要出门。”胡立彬努力?调整了声线,假模假样地端着斯文的文化人做派,“我今天下午想去新?华书店买书,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李念君像是见鬼一般盯着他,直言不讳:“你一看书就要打瞌睡,还要去新?华书店买书?”
  胡立彬:“…。”
  “还有,你能不能正?常点说话,别夹着嗓子。”
  胡立彬:“…?”
  李念君毫不客气,最后扔下一句:“你戴眼镜干嘛?不会真有病了吧?”
  胡立彬:“…!”
  ——
  “你说说,我容易吗?”昨天斥巨资捯饬了一身新?行头的胡立彬被打击得身心疲惫,在和顾承安的店里大吐苦水,“不是她喜欢大学生,喜欢文化人吗?我贴近贴近,结果被打击惨了。”
  说着话,他随手拨弄着顾承安办公桌上的胖乎乎雪人,立马被人瞪了一眼。
  顾承安无情?开口:“别把?我雪人碰坏了。”
  “至于吗?”胡立彬觉得兄弟太狠心,自己一个大活人还比不上个雪人?“坏了我赔你一个,不至于。”
  “我媳妇儿?捏的,专门送我的礼物,你赔得起?”
  胡立彬:“…”
  第?四次经?受打击的胡立彬,不想活了。
  另一边,苏茵忙完工作,中午被李念君找上门来,听她说着这两天发?生的事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胡立彬真去说啦。”苏茵作为旁观者?还有些激动,拉着李念君的手忙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你可别说一点儿?不喜欢他。”
  两人认识多?年,不可能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
  李念君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想起当初他说的那话,依旧不想搭理他,“我讨厌他。”
  苏茵总觉得这回一句讨厌有些不一样,那语气有微弱地变化。
  “好了,我不掺和你们?的事儿?,你自己拿主?意就是。”苏茵和她约好过年前来自己家里吃顿饭,一群朋友们?聚一聚。
  李念君自然应下。
  年前各项工作都放松了些,基本都开始围着过年打转。
  京市日报的文稿也开始报道过年氛围,采访了学校、四合院、筒子楼等不同地点的老百姓,将各处过年的场景网罗其中。
  顾承安亲自跑了几趟工商局,他以前有在房管局工作的经?验,也算是积累了不少人脉,就这么着和工商局主?管个体户营业执照办理的副局长搭上线,请人去吉祥饭馆吃了好几回饭。
  这副局长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不爱钱不爱名利,唯一喜欢的就是喝酒。
  如今办营业执照的大权握在他手中,那办理范围能不能扩大,上没有明确政策,下便有操作空间。
  顾承安和胡立彬吴达请人吃了几顿饭,陪着喝了几回酒,回回都带着酒气回家,看得苏茵难受。
  “怎么连着喝成这样?”苏茵还是头一次见顾承安都有些醉意,忙将人扶进屋。
  “没办法,得把?营业执照办下来。”顾承安身上熏着酒气,想亲近媳妇儿?,又担心臭着她,“我去冲个澡先。”
  苏茵不放心,担心这人待会儿?醉醺醺倒在洗浴间,给他掺好热水,又试探着水温调着温度,将他的毛巾和香皂放在一旁。
  “你当心点儿?啊,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堂屋。”
  顾承安看着媳妇儿?一点一滴全替自己备好,心里头是一阵窝心地暖流涌过。
  “好。”
  洗浴间响起哗啦啦的水声,苏茵坐在堂屋仔细回想着书中细节。
  当初顾承安的生意发?家史也是这般遭罪吗?不过他是个轴脾气,只要认定了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就是。
  顾承安神清气爽从洗浴间出来,就见到媳妇儿?漂亮的小脸微微皱起,看起来缠绕着愁绪似的。
  “琢磨什么呢?工作上不顺心?”顾承安牵着苏茵回屋,卧室里明显暖和许多?,看到一床厚实?松软的棉被便觉得窝心,是家的温暖。
  苏茵自然是难受,趴在他胸膛动了动鼻子,嗅了嗅,好像还有酒味环绕。
  “喝那么多?酒可别把?胃喝坏了。”
  “不能够,咱们?这是国防身体,抗造。”
  “你就嘚瑟吧。”苏茵往他腱子肉上掐一把?,“真喝出毛病了怎么办?”
  顾承安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贴了贴,眉眼都挂着笑:“我错了,我一定听你指示,不喝了!”
  “真的?”苏茵将信将疑,总觉得这人不会那么老实?。
  “真的。”顾承安将人搂进怀里,“陪了几场酒已经?差不多?了。”
  年前,顾承安在饭桌上陪着喝酒,也谈起了未来的个体户发?展,他本就是从小就有一副领导模样的,这会儿?谈起生意经?也滔滔不绝,正?好和副局长心里的看法对上了。
  工商局副局长手里原本就可松可紧,最后还是松口一回,给人办了营业执照。
  等租的店里挂上工商局签发?的营业执照,众人面色稍霁,总算是齐活了!
  不过,拿到这张营业执照的代价不小,酒量原本就差些的胡立彬和吴达胃里难受了好一阵,苏茵念着这群人不爱惜身体,去医院开了些胃药让他们?吃下。
  过年前一个星期,一帮朋友在苏茵和顾承安家聚了聚。何松平两口子抱着孩子出来转转,两口子轮流接力?吃饭,一个吃饭,另一个就哄着孩子睡觉,看得苏茵称奇。
  “松玲,看看你哥,现在多?会带孩子。”
  何松玲可喜欢自己的小侄儿?,闻言点头:“我哥可会换尿布,还天天在院里洗尿布。”
  顾承安也第?一次见兄弟这番模样:“当爸了是不一样啊。”
  何松平让媳妇儿?先吃了饭,这会儿?才接力?出来,听着这话打趣他们?:“我是领先了,你们?两对结婚了的也抓紧啊。”
  说着话时目光扫过顾承安苏茵和韩庆文杨丽,又盯着几个没有对象的念叨:“你们?几个更别提了,对象都没有…什么时候才赶得上我们??”
  胡立彬瞄对面的李念君一眼,正?好撞见她抬头,两人视线交汇,李念君立马又偏头。
  “努力?!”胡立彬转头看向何松平,“我肯定努力?!”
  除夕一大早,顾承安和苏建强拎着大包小包,苏茵锁上门,三人出发?回军区家属院去。
  自打大运动结束后,老百姓的日常生活逐渐恢复,随着改革开放的发?酵,更是越来越红火,街头巷尾的年味也渐浓。
  走在路上,苏茵便能听见一个个鞭炮炸开的声音。
  “我们?小时候也玩儿?这种炮,就去地主?家的鞭炮堆里捡,捡到一两个都欢喜得很。”苏建强回忆自己的童年,快乐可能只是一个没炸的小炮。
  “爸,那晚上你去点鞭炮,过过瘾。”苏茵甜甜一笑,准备替父亲再回忆小时候。
  苏建强笑笑:“我这都多?大年纪了。”
  顾承安不以为意:“爸,你去点,这个跟年纪没关系,我爷爷这个岁数还不服老嘞。”
  一家子吃了年夜饭,果然守岁到零点时,顾老爷子就想亲自去点鞭炮,面对家里人的劝说还急眼:“你们?难不成还觉得我点不了一串鞭炮?我还没有这么没用?!”
  众人哪敢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