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彪瞪了年轻捕快一眼。
  就你手快,拿着我买的豆浆油条在这里借花献佛,放着我来!
  百里辛说了声谢谢,将豆浆推了回去,“我吃过了。”
  张彪:“先生刚才说这个案子有疑点,有什么疑点?”
  百里辛:“最大的疑点就是琵琶,我问过青楼里小翠认识的人,她说那晚小翠是应了城西曹员外的约,去他家弹小曲。她临走前,是抱着怀里的琵琶去的。但是尸体发现的时候,她的身边并没有琵琶。”
  “起码我在卷宗中没看到提起琵琶,你们能和我说说,当时是什么情况吗?时隔两年,也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印象。”
  “当时这个案子是我领着几个兄弟去的。”张彪眼睛盯着面前的油条,眼神却开始有些游离,“虽然青城镇每天的案子也不少,但是死人案子没多少,所以细节我都记得。我也看过卷宗,现场和卷宗上描写的没什么不同,我们的确没有在现场看到什么琵琶。当时我们也下河打捞了,并没有找到什么琵琶。”
  “先生说的这个地方的确可以,那您的意思,是认为这个案子并不是简单的自杀?”
  “我也只是怀疑,因为我昨天和青楼里的姑娘聊天,按照她们的说法,这个叫小翠的姑娘是很不愿意外出的,因为怕外出遇到危险。这也间接说明了一点,小翠怕死。一个如果想自杀的人,怎么会怕死的?”
  “而且说什么她不堪受辱这一点,更是不合理。对于对皮肉生意习以为常的青楼姑娘来说,她们可能早就将自己当成了一件商品,让一位这样内心稳固的人觉得受辱而自杀,得是多大的屈辱?”
  张彪微微蹙眉:“可是小翠身边的丫鬟说她是不堪受辱。那这么说的话,那个丫鬟有可能在撒谎?我现在就把这个丫鬟抓来,再审!”
  “不光是这个丫鬟,当年在曹员外家中,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也很重要。不是说宴请重要客人吗?是什么样的客人?曹员外那群人又对她做了什么?她身上的那些伤是怎么来的?”
  张彪眼中充满了佩服:“先生说得极是,我怎么没想到呢!如果我当年有先生您的一半智慧也不至让这个案子埋藏两年之久。”
  “这不怪你们。”百里辛摇了摇头,“有人站出来说是自杀,在模糊的物证和方向明确的人证面前,大部分人会选择相信人证。”
  “但也不能说不怪你们。就拿这起案子来看,你们扪心自问一下,当年草草结案,是不是因为死的是一名青楼女子?一个本来就不被世俗所容、一般人甚至认为是贱人的女人。甚至有可能,当你们听到有人说她是自杀之后,你们是不是还曾经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在浪费时间了?”
  “我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猜想,是因为我看过她的卷宗,薄薄的两页纸,只写了一点现场发现以及尸体情况,除此之外,那位曹员外的调查记录,还有青楼嬷嬷的调查记录,全都没有。为什么不去查?”
  张彪脸色猛地一红,其他人也纷纷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们不好意思抬头,因为百里辛都说对,他们看不起青楼女子,内心深处甚至觉得,她们怎么样的活该,这全是她们自己作的。
  她的丫鬟说自己的小姐是自杀后,他们草草结案。
  他们没有去问曹员外,也没有去询问青楼嬷嬷,是因为他们始终觉得,她出门,只是做一次皮肉生意而已。
  拿了钱出卖自己的身体,那别人怎么对她们的身体,都是她们自找的,毕竟别人花了钱了。
  不过虽然张彪不喜欢青楼女人,但也无意接触或者伤害这些人。色字头上一把刀,他自己不会去青楼,也不允许自己的兄弟去花街柳巷这种地方。
  这种事情被他们偷偷藏在心里不说出来,但今天百里辛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直接撕开他们的伪善面具,这让张彪十分羞愧。
  时光飞逝,他总以为自己没有像林县令那样世故圆滑又以权谋私。
  可他真的没有吗?
  刚当上捕快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说要当一个好官,公正不阿的好官。
  可他都做了什么?
  带着偏见去审视一名女子。
  如果这个青楼女子真的是被人害死的,那他就是帮凶。
  两年前如果他认真调查这起案子,一定会立刻将凶手抓到,可他却因为自己的狂妄自大和偏见,让一个女子蒙冤两年之久。
  不,还有可能更多。
  如果不是百里辛翻看卷宗的时候发现了疑点,他相信,没有人会再去管这桩案子。
  青楼女人,命比纸薄。
  张彪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人扇了好几个巴掌。
  他胸口堵得慌,难受又后悔。
  百里辛:“那个曹员外,还在青城镇吗?”
  青年的声音将张彪从浓浓的自责中挣脱了出来,他赶紧回答道:“在,在的!曹员外在青城镇经营着一个玉器生意,他一直在经营着。”
  百里辛:“我对这个曹员外不了解,你说,如果我们现在去问他两年前发生的事情,他还会告诉我们吗?比如说请了什么人来,宴会上又发生了什么。”
  “还有,两年的时间,虽然我觉得会有些渺茫,但我还是想问一句,尸体……还在吗?”
  张彪哽住,“尸体……早就被青楼领走了。她们处理尸体的办法,一般都是一把火烧掉,再把骨灰撒在大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