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朔觉得这个世界十分荒诞可笑。
  现在好啦,想死的人没有死,想努力活下去的人却死了。
  “没出息的家伙。”沈朔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有着极好的风度和修养。
  但这一刻却没忍住,对一个死者说不好听的话。
  健康的体魄,充满活力的生命,是他曾经不可奢求的东西。
  可亚尔曼就这么放弃了。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
  太傻了。
  沈朔心中莫名有些堵,这对他实属是个新鲜事。
  拜情感障碍症所赐,他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这种感觉很陌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是在为亚尔曼感到难过吗?
  沈朔不知道。
  好在那些古怪的情绪很快就消失了,沈朔缓了一会儿,然后解开雌虫紧扣的手指。
  失去了支撑,亚尔曼的手臂就软趴趴的垂下了,仿佛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留念也散去了。
  沈朔慢吞吞的下了地,离了那寒冰似的石台,被冻到僵硬的四肢终于活络几分。
  沈朔脱下身上那件奇怪的外袍,又把亚尔曼扶起来。
  少年任由他摆弄,脑袋软软的靠在他怀里。
  沈朔过去不喜被别人触碰,即使和亚尔曼结为伴侣,也鲜少有多么亲密的时候。
  这样靠近的距离,似乎从未有过。
  沈朔却不觉排斥,亚尔曼……对他来说是特殊的。
  沈朔垂着眼,长长的睫羽掩去眸中神色。
  既然他活着,总要有人给亚尔曼收敛尸骨。
  光溜溜的曝尸荒野算是什么事。
  他身体不好,此番又不知睡了多久,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光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愣是折腾出一身汗。
  和部落中其他健壮的雌虫不同,亚尔曼的身形也像是没长开一样,跟沈朔差不多,堪称纤瘦。
  所以穿在自己身上大小合适的衣服,穿在亚尔曼身上也算合身。
  沈朔给他穿好衣服,没有水,就用手给他擦了擦脸上的灰,最后将兜帽拉下,盖在了他的脸上。
  做完这一切,沈朔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沿着石室的墙壁转了一圈,他希望能找到一些可用的工具挖坑。
  沈朔的家乡讲究入土为安,他自然也得把亚尔曼埋了。
  但一圈转下来,除了一些散落的石块和土堆,沈朔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沈朔心里早有预料,因此也并不失望,便用石块一点点凿着地面。
  地面不是用泥土夯实的,因此格外的坚硬,沈朔凿了半天,也只凿下几块碎石。
  一个不小心,锋利的石块割破了手指,瞬间沁出殷红的血珠子。
  沈朔眼睛都没眨一下,像是没有痛觉那样,专注的凿坑。
  他没注意到,亚尔曼垂落的手轻微的动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地面被沈朔凿出了小坑,碎石也堆成了一座小山。
  虽然距离能够把人埋了还差很大的量,但沈朔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这个石室是封闭的,沈朔感觉到氧气正在一点点的耗尽,他有些提不上气。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的,但大概过不了多久,他又会死掉吧。
  沈朔把亚尔曼拖到地上,然后把凿下来石块和泥土盖在他的身上。
  沈朔的进程很慢。
  这倒不是因为他缺氧没有力气,而是因为材料实在有限。
  刚埋了半截,材料就用完了,定睛一看,也不像是坟冢,而是像是某个倒霉蛋被忽然掉落的石块儿砸死了。
  有些难以形容。
  沈朔只好把碎石又重新扫下来,还是埋上半截吧,脑袋盖上比较重要。
  沈朔弯腰捧起一把碎石,回头正要盖在雌虫脸上,然后就看到死者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金色粲然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奇的看着他。
  “呱?”
  一般人可能都吓死了,然而沈朔只是愣了一下,然后放下了石头。
  沈朔动了动唇,正想说点什么,亚尔曼先动了。
  或许是因为被石头压的难受,少年拨开石块坐了起来,碎石便混着泥土滚落了一地。
  亚尔曼晃了晃发晕的脑袋,然后支着手臂凑到沈朔的身边。
  沈朔看着他:“做什么?”
  亚尔曼伸出爪子放在他鼻子下,试探他的鼻息。
  察觉到气息后,又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雄虫的心跳声。
  “我没有死。”沈朔不喜欢这么亲密的触碰,“放手。”
  亚尔曼没动,他似乎开心极了,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沈朔想伸手将他推开,亚尔曼却紧紧环抱着他,怎么都不撒手。
  沈朔意识到一点不对:“……”
  亚尔曼面对自己时从不逾矩,自己一旦表现出任何的不愿,他便会退回到安全距离之外,从没有这样过。
  怎么回事。
  沈朔觉得奇怪,一时又挣脱不开,不知是不是因为少年死过一回的关系,心中多了几分纵容,任他抱着:“亚尔曼,到底发生了什么?”
  亚尔曼不能理解他的意思,抬起头无措的看着他,转了转眼珠:“呜嘤?”
  沈朔愣了愣:“亚尔曼?”
  少年好奇的歪了歪头,目光纯如赤子,纯粹却懵懂:“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