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摊主认得他,家所在的那整条巷子的百姓也都认得他,却无人知晓每个月十五和三十他为什么不出摊。
  恰逢十五,龚怒涛带着一张字条悄悄出了门。
  晚上下了点小雨,他格外谨慎。夜路无人,他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城南一间屋子,翻墙进去,把字条埋在了水井旁的碎石堆里。
  就在他要离开时,却忽觉身后一阵掌风袭来,看都不看便转身抬臂架了上去,拦下一击。
  对方是个练家子,夜黑,看不清容貌,二人打得有来有回,就听那人吹了一声口哨,过会儿不知又从哪里冒出三个人,将龚怒涛团团围住。
  后来的三个人带了刀,既然要见血,龚怒涛也不怵,眼神一凛,挥起拳头就迎了上去,见招拆招。
  只是到底赤手空拳接不住白刃,他支撑不住了,下意识想要做点什么,留下个记号。
  打斗声激起阵阵犬吠,就在龚怒涛被一刀捅穿了腹部时,木门被一脚踢开,一个潇洒利落的身影出现,手握长剑,三下五除二将那些已经被龚怒涛打伤的人全部拿下。
  龚怒涛早已支撑不住,眼皮沉重地落了下来。
  青年放下剑,从龚怒涛的兜里找出了蓝色的挂钱,把门上原本的挂钱撕下来,然后把蓝挂钱夹在门顶。
  等龚怒涛再醒来时,发现身处陌生的环境,眼前的青年含笑道:“大叔?”
  龚怒涛看清人,无奈应声。
  救下他的人,正是那日买糖画的人。
  青年煮了汤,喂给龚怒涛,讲了他要参军的缘由。
  原来他本是城中商贾赵家的小少爷,前些年被送到京城读书,拜了宫里修缮皇宫的人为师,还学了些拳脚工夫,只是后来贼寇入侵,他挂心家里,每每寄出书信得不到回音,于是才回了家。
  到家可不得了,几年不见,赵家没了,从上到下竟没剩下一个活口,只有他逃过一劫。
  如今这城里已经被贼寇渗透,连当官的都给贼人让位,虽未动兵,却也和被夺去了没有两样。
  宫里知道,只是缺金银,少食粮,征不动兵也打不回去,任由这座城尴尬地被贼寇统治。
  “我就说城里不该一个兵都没有!大叔,你一定就是埋伏在城里,等着和朝廷汇合的兵吧?”青年的眼睛格外明亮。
  “我不是,”龚怒涛舔了舔嘴唇,“我只是个普通人。”
  “可是普通人怎么会跟贼寇打起来?我住附近,早看见他们来了,我才……”
  龚怒涛回答不了,阖眼睡了。
  青年无奈地放下碗,也像是放下一腔热忱。
  朝廷不作为,城彻底成了敌寇的囊中之物,后来他们装不下去了,就把从前的提线木偶杀了个干净。
  对于百姓来说,本也只是换个人统治,一样要征税,没什么差别,只是贼寇就是贼寇,他们放了一把火,然后对百姓说救他们于水火,可笑至极。
  原说好的,不征重税,保护人民,实则一开始他们想要的就是这片土地下的宝藏,而非他们眼中无知的愚蠢的人民。
  矿场建立了起来,贼寇起初重金招人下矿,却因地下环境复杂,屡次塌方,因矿难而死的不少人都没得到应有的赔偿,于是再没人愿意干了。
  贼寇开始强行抓人,也不管百姓怨声载道,更不觉得自己占了这片土地本就名不正言不顺。
  而此时的龚怒涛伤已痊愈,暗中观察了青年有小半年了。
  青年名叫赵渔眠,经查证,确是当年赵家的小公子无疑,龚怒涛初步放了心。
  后来没等赵渔眠出城到别处找军队,贼寇就占了地盘封了城,想走也走不了了。
  龚怒涛一直跟城外有联系,此时大军在百公里外驻扎,却因兵残马弱士气不振,以及最重要的,朝廷没有下旨,便始终不为所动。
  向外面传递了自己对赵渔眠考察半年的消息后,等待好些时日,龚怒涛终于收到了回复。
  又到十五,龚怒涛没有出摊,秘密约见了赵渔眠。
  “现在有一个打入敌人内部的机会,你愿不愿意试试?”龚怒涛在昏暗的屋子里,沉声问道。
  赵渔眠想都没想就说:“我愿意!”
  龚怒涛耐心地告诉他:“我需要你做的,是以建筑学者的身份被敌寇发现,如果你愿意,那么从今天起,你与我的对话要全部保密,你也只能联系我一个人。你还不能再展示出自己的功夫,哪怕被怀疑,哪怕试探你的拳头已经伸到你面前,你也要装作没有自保能力。你可以做到吗?”
  “我可以!”
  “还有……”
  龚怒涛断断续续嘱咐了许多,但赵渔眠初心不改,于是龚怒涛开始教他一名卧底应该做到的事情。
  从如何伪装到如何联系,以及危机情况下的自救,全都说得清楚明白。
  赵渔眠聪明,在龚怒涛几次考验下都成功过关。
  最后,龚怒涛告诉他:“你孤身入敌营,若是不幸被发现,我会想办法救你,但是只有我,我不会让你知道我的同伴是谁,他们也不知道你,甚至有可能在街上遇到,他们还会像许多百姓一样唾弃为敌寇做事的你,这是作为一名卧底必须要忍受的,现在,你反悔还来得及。”
  赵渔眠坚定地说:“我不会后悔。”
  就这样,计划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