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戚敏知道后气得哟,赶紧把人又送走了。”
金秀珠点点头,她就说嘛,今天都是第二天了,都没看到楼上人的动静,不应该呀。
钱玉凤还想再说些什么,坐在门口的吴婆子突然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钱玉凤就识趣的闭上了嘴,她看了眼门口位置,朝金秀珠挤眉弄眼,金秀珠便领会意思转移话题,又说起两个孩子的事。
聊了一会儿,金秀珠就带着白景芝和孩子离开了,钱玉凤送她到楼下,没了婆婆在场,她说话放肆多了,“说两句怎么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等明天去了你家我再好好跟你说,就她清高。”
以前还很尊重自己婆婆,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钱玉凤语气中带了几分怨气。
金秀珠没接她的话,拍了拍她手,“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可一定要来玩呀,几天不见,还是觉得你们亲切。”
钱玉凤听了笑。
等走远了,白景芝才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楼上住的是谁呀?”
金秀珠听到这话,扭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笑着道:“她呀,可是你哥哥的熟人呢。”
白景芝没听出来别的意思,还以为真的哥哥的好朋友,跟着夸了一句,“兄嫂的朋友可真是各不相同的,性格差别好大。”
尤其是嫂子的朋友,有喜欢安静创作才华横溢的方姐姐,也有普通喜欢爱说闲话的钱嫂子,听侄女说那个汪嫂子是个没有眼力见、总是好心办坏事的人,但嫂子都能与她们相处的很好。
她刚才就发现了,嫂子在和方姐姐相处时,很安静优雅,但和钱嫂子在一起,又变得十分活泼灵动。
金秀珠听出了她的意思,但这次没解释了,性子使然,她交朋友素来带着目的性,方敏是她工作上的领路人,汪玲于江明川工作有帮助,至于钱玉凤,与她一直维持好的关系也是想及时了解军嫂间的消息,她可以置身事外的过自己日子,但必须要知道。
她也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毕竟自己对其他人来说,也是有价值才会与她交好的。
算起来,她和赵韵可以说是一种人,只不过赵韵没有她会隐藏。
她跟白景芝说很少有人能走进方敏心里,其实她才是。
第四十章
第二天上午,方敏拿着几封信和绣棚过来,几封信是金秀珠的,前几天她去拿稿费的时候看到金秀珠的,就一道给拿了回来,这两天忙忘记了,早上突然想到这事,就给带过来了。
绣棚是她按照金秀珠教的绣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金秀珠在的时候她绣得还能看,现在自己单独绣起来就显得奇奇怪怪,索性上午没什么事,她就一起带过来串门了。
金秀珠上午没出门,正好也拿着针线给儿子缝衣服,过段时间贺岩也要上学了,便将他裤子磨薄的地方加厚一些。
看到方敏过来,金秀珠也不见外,直接拿起信封拆了看。
其中三封都是稿费,少的只有两块钱,多的有二十,总共三十一块钱,里面还有一些票。另外两封是报社写来的信,先是祝福新年快乐,然后说有作家意向合作,问她有没有兴趣?可以年后回答。
金秀珠将这两封信好好放在一边,至于稿费,直接揣在兜里了。
白景芝也看到了,意外嫂子的稿费竟然这么高,她以为能有十几块钱就很不错了,心里又松了口气,这两天呆在兄嫂家,生怕吃穷了他们,想着到学校后看能不能找点事情做,她听说有的同学给老师帮忙翻译,会有一些额外的工资。
不过后来同学翻译的不好,老师就不让他们做了,她其实想去试试,但怕做得不好,就没敢跟老师提这事。
金秀珠还不知道白景芝的打算,一边给儿子缝补裤子一边指导方敏刺绣,旁边不远处白景芝带着女儿看书画画,贺岩不在家,出去找两个小伙伴去玩了,昨天晚上还把两个小伙伴带回家吃饭的。
方敏绣的据说是两只小狗,她说今年是狗年,想生个狗宝宝。
她和政委已经打算要孩子了。
不过金秀珠看着长相潦草的两个脑袋,要不是她说,根本是看不出来和狗有哪点相似,但嘴上鼓励夸着,“你绣的很有天赋,神韵已经有了。”
方敏也不懂,听金秀珠这么说,还忍不住多看两眼,可能是自己绣的缘故,真觉得还不错。
还跟金秀珠说:“想生个女儿,像燕燕这样就很好。”
男孩子太闹腾了,她有点害怕。
听到这话,金秀珠心里也有些意动,她也想生个孩子,以前她想生个贴心的小棉袄,现在却不这么想了,还是男孩子吧,男孩子总是被厚待些,能少吃不少苦头。
付燕燕听到这话,忍不住扭过头看了一眼眉眼温柔的方敏,心想,还是不要像她,她一点都不好。
绣了一会儿,门就从外面被敲响了,金秀珠起身去打开门,是钱玉凤。
钱玉凤手里拿着两双新鞋,看大小,好像是给两个孩子的,果然,就听她道:“我给两个孩子做的,你看看合不合适?”
金秀珠忙接过,是千层底的布鞋,针脚密实,转头唤女儿过来试试。
付燕燕起身走过来,拿了新鞋子试穿,一脚就蹬了上去了,有点大。
金秀珠蹲下身压压她脚尖,“差不多,下半年穿应该刚刚好,快谢谢你钱婶婶。”
付燕燕就道:“谢谢钱婶婶。”
钱玉凤无所谓地摆摆手,“这有啥好谢的?刚好这几天没啥事干,就给孩子做了几双鞋,现在孩子穿鞋太费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来坐下,也不跟金秀珠客气,直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然后大剌剌道:“还是在你这里舒服,这几天我都憋坏了,一个个都回了老家,也没人跟我说话。”
“你婆婆不是在家吗?”
“我俩才聊不起来呢。”
金秀珠本来想说怎么不回娘家看看,哪知就听她继续道:“自从上次我弟媳那事闹的,我现在也不怎么回娘家了,不是说我老是回家拿东西吗?哎,我这人还真是有骨气的,我家又不是没有自留地,稀罕娘家那几个菜吃?你还别说,我不回娘家后,身上的钱和票子都多了,今年过年买了好多肉吃,到今天都没吃完。”
说完感叹道:“咱们做女人的,还是得多疼疼自己,我就是一心想着娘家,最后吃力不讨好,我现在算是想开了,啥都不管了,我就管好我自己,我妈生气就生气吧,婆婆嫌弃给她嫌弃,就这样吧。”
以前她讨好亲妈,讨好婆婆,最后什么都没得到,亲妈依旧最偏心弟弟,婆婆也更嫌弃她,仿佛她多说一句话都是不对的。
现在这样就挺好,日子反而好过一些。
金秀珠意外看着她,不过嘴上却道:“嫂子是个通透人,我就做不到你这样洒脱。”
“你那是男人孩子对你好,不过,你听嫂子的,别把男人孩子太当回事。”
金秀珠一听就知道有故事,看着她问:“这怎么说?”
钱玉凤啧啧两声,“反正你信我的,男人啊,没几个好东西。就我那个大伯,都那样躺在床上不能动了,还跟别的女人乱来,你说男人有几个可信的?”
金秀珠睁大眼睛看她,“怎么回事?”
钱玉凤似乎想到了什么脏东西,撇了撇嘴,不过还是道:“我男人不是少寄了钱回去嘛,他媳妇就开始去上工了,两个孩子大的上学,小的在家,他们生产队里还有一个寡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苗头,等发现时那个寡妇已经怀孕了,那寡妇问大嫂要钱,她知道我们家一直给大伯家寄钱,说不给钱就赖着不走了,闹大了她没好事,他们家也要倒霉,有这样的丑事,两个孩子以后也讨不到媳妇。”
听完,金秀珠久久说不出来话,她想不通,钱玉凤大伯已经瘫在床上了,怎么还能那样?
旁边方敏也没想听的,但这些话入了耳朵里就散不去,她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种出格的事情,平时听说谁谁吵架,她就觉得很严重了。
手上动作不经意慢了下来。
微微一偏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姑侄两人也竖起耳朵偷听。
钱玉凤一脸嫌弃,“要我说,那些钱就不用再寄了,寄了干嘛?给他养小的吗?但我婆婆不同意,怕闹大了我们家也要出事。”
现在她对她婆婆也没什么好敬重了,什么毕竟是一家人?就是怕事、老封建。家里有什么不好的事,都赖在她头上,嫌弃她没文化,是农村出来的,跟城里的军嫂没得比,可她自己也是农村出来的,年轻时候还给人家当过丫鬟呢,她都没嫌弃她呢。
换做以前钱玉凤可能还觉得婆婆说的对,可现在跟金秀珠相处久了,她也发现了,女人还是得对自己好些,她自己也没有婆婆说的那么差劲。
金秀珠心里不太赞同吴婆子的决定,都这样了,就应该趁机断的干干净净,免得后面惹上麻烦。
对于吴婆子,金秀珠也不好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按照这边的话说,吴婆子应该是封建时代的受害者,但吴婆子却并没有为此痛恨过去,反而骨子是拥护过去那套制度的,比她这个真正的古代人还要封建,
让人就很迷惑。
钱玉凤倒了一通苦水后,眼看快要到中午了,就赶紧走了,她要回家做饭。
人刚走不久,汪玲又过来了,手里拿着两匹布料,金秀珠还奇怪,忍不住问:“怎么今天没去上班?”
汪玲将布料放在桌子上,没好气道:“省里嫌弃我们管理的不好,现在派人下来了,开始要换人管了,我现在市里回不去,县里也管不上事,这些天都比较闲,干脆请了病假回家呆几天。”
金秀珠担心问:“要不要紧?”
汪玲一脸无所谓道:“应该没什么大事,以前厂长换届的时候,厂里也这么闹腾,等那些领导位置稳了后,就好了。”
“在厂里上班就是这点不好,这个关系那个关系的,只是这次闹得有点大了。其实要我说,换了也好,咱们厂里不是没有工具,但布料吧没什么突出的,样式更是丑,还不如你们绣的花,你别看我去年升了副厂长,其实半点主都做不了,底下人也不怎么听我的,我就干脆不管了。”
说着还开玩笑道:“我要是有权利,我肯定立马让人出去找好线,然后再找人设计图案,你要是有空,就帮我设计,肯定大卖。”
可惜厂里那些老人就喜欢按老一套来,不懂得变通。
不过金秀珠没有当真,也笑道:“那我肯定狮子大开口。”
汪玲笑出声,“开,你想怎么开就怎么开。”
这事连汪玲自己都没放在心上,毕竟厂里那么多老人,轮到谁也轮不到她,她之前能走到那个位置,完全就是不争不抢运气好。
金秀珠把人送走后,方敏歪七扭八绣着花,金秀珠又指导了她一两句,方敏笑着说:“你这里真热闹。”
金秀珠也笑笑,她确实喜欢热闹,当初在侯府的时候没有朋友,也没有孩子,日子太无趣了,她都是找几个丫鬟说说话逗自己开心。
想起以前,金秀珠觉得再也回不去那样冷清的生活了。
——
接下来几天,金秀珠就带着白景芝出去串串门,或者在家画画,白景芝和女儿在旁边看书,也不打扰她。
日子过得平淡且安静,很快就要开学了。
开学前一天晚上,金秀珠拿着房产证去了女儿房间,白景芝和女儿已经躺在床上了,看到金秀珠过来,还愣了一下。
白景芝喊了一声,“嫂子。”
手肘撑在床上准备起来,金秀珠按住她,“不用,我就是过来找你说说话。”
白景芝就不动了,躺在里面的女儿也没睡,两人都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她。
金秀珠心一软,抬手摸了摸白景芝脑袋,手感毛茸茸的,她头发剪的很短,就到耳朵那里,看着很清爽,也突出更加精致的眉眼。
小姑子跟她说,头发是妹妹让她剪的,她本来不愿意,但妹妹说长头发洗头浪费水和肥皂,她就只好剪了。
金秀珠听了后很心疼,哪个女孩子不喜欢漂漂亮亮的?
想到这里,她从口袋中拿出房产证和钥匙,“这房产证是你哥哥给我的,他让我交给你,这是你们母亲当年给你们兄妹俩准备的,一人一套房子,房子里可能还有别的东西,有空你自己去找找,但最好一个人去,让人看见了不好。”
“这年头,房子还是很珍贵的东西,你在城里长大,知道很多家里十几口人的挤在几平米的地方生活,怀璧其罪,你性子单纯,这东西要好好保存。”
白景芝一愣,接过金秀珠手中的房产证明看,没想到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母亲给自己留下这么珍贵的东西。
金秀珠还在说:“我不知道你对你养父母一家还有什么样的感情,但有些话我还是想对你说,不要记恨,也不要留恋,记恨和留恋说明你对他们还抱有希望,但嫂子作为外人来看,他们并不值得。”
“你母亲给你们各准备了一套房子,可见送给你养父母的那套应该是没放在眼里,在她心里,你们能平安长大才是最重要的,有些钱财舍弃也就舍弃了,爱钱,但不能执着于钱,那就着相了。对人也是一样,执着于并不值得的人,会让你失去理智和陷入痛苦中。”
这些话,白景芝或许还听不懂,但只有金秀珠这种经历过死亡的人才明白,所有的荣华富贵在死亡面前都是无关紧要的,哪怕就是拥有了,德不配位也会失去,就像白景芝的养父母,拥有了一套房子和很多钱财,但很快也是拱手送人。
“你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不骄不纵,不卑不怯,能够淡然坦然面对一切,把眼界放宽一点,去看更广阔的世界,把心思放在更伟大有有意义的事情上,这才是你们母亲希望的。”
白景芝看着手中的纸,安静地听嫂子说话。
没有人跟她讲过这些话,她以往听到的都是女孩子应该要贤惠能干,把家务打理好才能嫁个好人家,没人跟她说把眼界放宽,把心思放在有意义的事情上,这些应该是男人做的,可嫂子却跟她说,还让她去做,白景芝只觉得内心有些东西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