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有点失态。”殷惊鸿抽了纸巾,哽咽难言。
老太太琥珀色的眼瞳里闪着温润的光。
很难想象,像她这样的年纪,还有这样清澈的眼神。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出巷子吧。”
站在巷尾,外面就是车水马龙的新世界,殷惊鸿问她:“我可以把那个故事拍成电影吗?我能否征询当事人的同意?”
老太太说:“一个故事,哪有当事人,你想拍就拍吧。”
殷惊鸿向她保证道:“如果有一天我把它搬上银幕,我一定会通知您。”
老太太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转身离去。
那是个秋日,她的长围巾一段垂在身后,是暖黄的色彩。
殷惊鸿奔回宿舍,在纸上记录下了这段故事。
每当她怀疑自己做了场梦的时候,就会回头翻这段笔记,纸张也慢慢变黄。
十几年以后,她终于把它写成剧本,有机会搬上银幕。
柏奚曾质疑为何剧本没有结局,只因故事就停在这里,她忘了问老太太,她想要什么样的结局。
一九三七距今已八十四年,黄玫瑰还活着吗?
……
柏奚的情绪收放自如,更接近体验派的裴宴卿反而需要比她多的时间调整。
两个人在街角抱了一会儿,裴宴卿冷静下来,问柏奚:“你怎么都不推开我?被人拍到怎么办?”
柏奚的手依然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道:“反正片场没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随他们去吧。”
自从柏奚去她家过年以后,对她有一种毫无底线的纵容。
以前藏着掖着,现在明目张胆。
裴宴卿直起身,双手握住她的手,看向她的眼睛。
柏奚不躲不避,看得久了,甚至揣摩女人的心思,试图吻她。
裴宴卿及时打住,牵着她走到一边休息,别在镜头下再做出更过分的事。
她扭头看到出神的殷惊鸿,道:“殷导怎么了?”
柏奚摇头。
今天一整天拍戏她都奇奇怪怪的,话都少了,可能也是节后不想上班综合征吧。
裴宴卿道:“你猜她结局写出来没有?”
柏奚说:“不清楚。”
“你猜。”
“没有。”
裴宴卿抬手,柏奚和她击了一下掌。
结局归结局,结局前的戏份还要按部就班地拍下去。
“《耳语》第二十八场一镜一次,action!”
宋小姐被关在家中禁足,一步不能踏出房门。
红玫瑰重新回到百乐门,但流言四起,倒不是传她与宋小姐,说她攀高枝失败,被宋司令玩过后始乱终弃,编得天花乱坠。
好在即便不登台,她也依旧是百乐门的老板,依旧画着无懈可击的妆容。
“《耳语》第二十八场二镜一次,action!”
宋小姐的丫鬟路君在门口和她小声汇报外面的消息,宋小姐背靠着房门坐在里面。
“谢小姐已经回舞厅了,有人说些不好听的话。”
“但应该没关系,她……以前估计也没少经历过这种事,不会放在心上的。”路君安慰她。
门里久久没传来声音。
“小姐?”
“《耳语》第二十八场三镜一次,action!”
宋妈妈在门口劝过一次,让宋成绮向司令服个软,只要说两句好话,她就能重获自由。
和红玫瑰斩断联系,接受家里安排的婚事,她这一辈子有娘家、夫家护着,才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出路。
门里依然没有回答,门外和二楼窗户下面都有警卫兵看守。
“《耳语》第二十八场三镜一次,action!”
燕子来时,又是春回。
路君在花园里摘了一捧新鲜的花,给花瓶换了水,插在里面。
宋小姐常年待在屋内不见天日,皮肤羸弱苍白,坐在床上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路君愧疚道:“对不起小姐,太太派人看住我,不让我出去,我现在比小姐的活动范围也只多一个院子。”
路君说:“太太真可怕,她连我出去的小门都知道,就好像也被堵过似的。”
她察觉僭越,捂住嘴,当作没说。
路君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旁,端起窗台另一盆花,道:“这盆死了,我给小姐换盆新的进来。”
“《耳语》第二十九场一镜一次,action!”
沪城笼罩在不寻常的气氛当中,宋司令连夜赶往军区。
一大早醒来,满城报纸头版头条,白纸黑字一件事——卢沟桥事变。
广播电台来回播报着前线战事,街头巷尾的沪城民众自发游行,百乐门开展“募集抗日物资”义演。
“《耳语》第二十九场二镜一次,action!”
华北沦陷,日军南下,势如破竹。
红玫瑰收到顾先生从香港发来的电报,已帮她买好船票,让她离开上海,他在香港等她。
红玫瑰把船票压在枕头底下。
“《耳语》第二十九场三镜一次,action!”
虽然南京国民政府竭力安抚人民,但逃难潮已然开始,渡口人满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