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的眼尾被油彩勾勒的上扬入鬓,薄薄的眼皮泛红,漆黑的眼珠在夜色下亮得出奇,也勾人的出奇。
  他刚才从校门进来打眼便看到这道穿着隆重宫装的清瘦身姿。
  红衣白裙凤钗轻摇,怀中抱着两束花,有一种时空错乱的不真实感。
  “演出结束了?”
  郁霈摆弄了下水袖,因为今晚的演出很圆满现在心情也好,仰起头时笑意深了几分:“你能不能别老让我仰着头跟你说话,戴着凤冠很累,你都不知道这个有多重。”
  陆潮被他这个似有若无的撒娇弄得心热。
  那道嗓音比平时轻,带着温缓又甜腻的意味,像一只柔软的手陡然在心尖上揉了一把,带来无法言说的酥麻。
  郁霈略微歪着头笑,凤冠在耳侧轻轻颤动,那双眼睛里的潋滟几乎满溢出来。
  陆潮轻蹙眉角转身坐下,与他隔了两束花。
  “陆潮,你看我上台了吗?”郁霈挽着水袖,微微歪头时眼睛里像是藏了个隐隐流转星河,“我唱得好不好?”
  ……
  陆潮别过头:“不知道,没听。”
  他确实没听,没来得及,也对这些咿咿呀呀的戏曲没兴趣。
  早上他被严致玉明令晚上去参加一个重要宴会,被迫和那些政商名流应酬。
  那些什么董事书记一个赛一个有城府,觥筹交错的宴会厅暗潮汹涌。
  陆潮懒得看他们你来我往迂回逢迎,穿着熨烫整齐的手工西装端出一派教养良好的禁欲公子画风站在严致玉身旁假笑,一晚上下来脸都要僵了。
  他好不容易找个机会把西装一脱手表一解袖扣一拆,一股脑扔给严致玉的秘书,马不停蹄溜回学校来取东西。
  秘书估计也没敢瞒着严致玉,火速把他卖了。
  他一上车就接到电话,严致玉在那头压低声音劈头盖脸骂了三分钟,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就把电话挂了。
  陆潮胡乱拨了拨发胶定型的头发,瞬间恢复一派浪荡桀骜。
  “晚上唱什么了?”
  “贵妃醉酒,我觉得唱得还不错,比我预估的要好一点。”
  郁霈弯着眼睛,指尖缓慢地拂过凤冠垂下来的珍珠流苏,用勾勒漂亮的眼尾看陆潮,“你下次要来听啊。”
  虽然他现在不是郁大先生了,但他的戏还是值得听一听的,以往万金难求,求着他也要看心情才唱,现在可是免费的。
  陆潮听他这么一句含着埋怨似的要求,四肢百骸都有点发酸,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你现在唱,我听听。”
  郁霈刚好起身准备走,闻言挽着水袖回头,莞尔一笑:“唱给你一个人听啊?那不是便宜你了。”
  清辉凉薄,夜风徐徐。
  郁霈长得瘦,戏服穿在他身上不仅不显得累赘反而衬得身段娇软。
  陆潮心头一热,拽住水袖猛地朝自己一扯,昏黄灯光从头顶落下来。
  四目相对。
  郁霈踉跄一步跌在他怀里,双手抵在肩头,一双眼里水波流转。
  万籁静寂。
  陆潮掌心触到戏服下不堪一握的腰。
  郁霈撑住陆潮的肩膀站起身,指尖捏着扇子往后退了两步,缓缓地一点一点拨开扇子遮住半张脸,冲他微微歪头浅笑。
  暮色四合,校园漆黑一片。
  陆潮突然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郁霈居高临下用扇子点点他:“你把手伸出来。”
  陆潮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手,不多时掌心一凉。
  郁霈略微歪头,一根根拿掉首饰搁在他掌心里,好一会儿才把那个巨大的凤冠放在他手上。
  末了轻喘了口气:“好重。”
  陆潮看着手上的凤冠,不知道应该先说又把自己当个奴才使还是说他别乱撒娇。
  良久。
  陆潮轻舒了口气,“吃饭没有?”
  郁霈摇摇头。
  “怎么不饿死你算了?”陆潮扫他一眼,“我发觉你上辈子是不是饿死鬼投胎的,要么一天不吃要么一口气吃三个人的饭。”
  陆潮说完,站起身朝他扔了句:“就你这个作法,谁养你谁遭殃。”
  郁霈让他说傻了。
  他发觉从上次输液回来陆潮总爱管他吃不吃饭,还不许反驳,一顶嘴就来一句娇气,然后再用那个拧不开瓶盖把他硬生生顶回来。
  他到底从哪儿误会的自己很娇气?
  郁霈有时候真想当着他的面连拧十个瓶盖证明自己真不娇气,但苦于迟迟没有机会。
  “走了。”
  “去哪儿?”
  “吃饭,不是说唱得很好吗,奖励你的。”
  郁霈顶着这个妆出不了门,先回宿舍卸妆顺便洗澡换件衣服。
  陆潮就那么靠在桌边看他一点点抹去脸上油彩,从那个绝艳贵妃慢慢剥离出一个清冷淡漠的灵魂。
  “这妆你自己画的?”
  郁霈:“画得不好吗?”
  陆潮对这行完全不了解,严致玉爱听这玩意但他丝毫不感兴趣,看不出好不好就是觉得挺适合他。
  “挺好的。”
  郁霈卸完妆,身上的戏服又重又麻烦他一个人脱不了,只好求助陆潮。
  “你能不能帮我脱一下衣服?”
  陆潮斜靠着看他,几秒后才站直身子,“脱不了?你自己怎么穿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