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听舟一只手扶着帷帽不被风刮走, 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僧人的手腕,在触碰到沉冷的佛珠后,一股透心凉的冰冷感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传递到了他的四肢百骸,牧听舟登时打了个寒颤。
  他在心底暗骂了一声, 指尖蜷缩了一下, 但没松手, 喊道:“过来——”
  郁长留手腕微微使力, 也跟着落脚在了东粼剑之上, 稳住了身形。
  谁知当他一脚踩上去的时候,东粼剑忽地剑身一颤,像是控制不住似地骤然向下坠落而去。
  郁长留手疾眼快,将牧听舟拉进了怀中护着, 下一秒,两人坠落在了一片茂密的植丛之中。
  牧听舟摔得眼冒金星, 他与东粼有着神魂连接,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你,你是不是九重天上派来杀我的,你知不知道我死了你也没得活?!”
  东粼一时语塞地解释不清,只能无力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方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这个男人踏上他剑身的那一刻,东粼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仿佛神魂都在战栗的感觉。
  有种仿若泰山压顶般的力道压在他的头顶,让他浑身动弹不得。
  “小心那个男人。”他只能道,“这个人,很危险。”
  牧听舟心渐渐沉了下来,东粼那超乎常人的感知能力整个幽冥都是有目共睹的,能让他说出这种话的绝对不是一般佛修。
  他还没有回过神,只听见身下传来了一声闷哼,牧听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将人家压在了身下,郁长留则是充当了一回人肉垫子。
  牧听舟收回思绪,连忙起身:“对不住,小师傅你没事吧?”
  他理了理自己的帷帽,确保身上的易容术和障眼法没有因进入秘境而消失,这才朝他伸出手:“你没伤着哪吧?”
  他腼腆一笑:“实在是对不住,我修行不精,让你见了笑话。”
  他将郁长留拉了起来,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尘,有些惊愕地发现自己身上竟然一点伤口没有。
  牧听舟抬头瞅了眼脑袋上面遍布的荆棘,还以为自己身上会多出些伤口。
  反观郁长留的身上就有些狼狈了,那身袈裟被牧听舟压得皱皱巴巴,长袍的袖子上还被剐蹭掉几处,就连原先一丝不苟束起的长发也凌乱了许多。
  牧听舟的心情有些奇妙。
  怪不得有的修士们专门会挑佛修下手,就他眼前的这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菩萨转世,这般舍己为人。
  他向来是独立惯了,还从未体验过这种被人一路护送的感觉。
  ——不管是先前与乐阳洪在云衔山一战时被他救了一命,还是眼下和他一同坠崖。
  郁长留垂眸看着他,甚至都能感受到牧听舟身上传来的纠结的气息:“受伤了?”
  牧听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问自己:“没有,倒是小师傅,你伤得如何?”
  郁长留淡淡道:“并无大碍。”
  “……”
  他话音落下后,沉默的气氛便再次蔓延开来。
  牧听舟又忍不住腹诽,这股能把话堵死,把气氛降至到冰点的样子,和某个人确实很像。
  却不曾想郁长留又开口了,他像是有意所指:“说起来……”
  牧听舟一愣,随即应道:“小师傅叫我裴延就好。”
  郁长留:“……”
  他选择性地跳过这个名字:“可以叫你阿延吗?”
  牧听舟:“啊……可以。”
  郁长留从善如流,他环顾了一下周遭:“若是我没有猜错,我们应该是落到了不周山的北边。”
  他状似无意地问:“阿延进秘境之中,是想找些什么吗?”
  牧听舟闻言,爽朗一笑:“我本就是一介散修,不周山秘境之中那么多天材地宝,找到一样半生无忧,我兄长想要进来碰碰运气,但是他前几日不凑巧修炼时走火入魔,此番一行只好我独自一人前往了。”
  “要问想要找什么……应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随处碰碰运气罢了。”
  牧听舟早就知道会被人询问到这,提前准备好了一番说辞。他见郁长留在听到“我兄长修炼时走火入魔”时脸色有些古怪,刚想进一步询问。
  耳畔倏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牧听舟本身警惕心就强,登时偏过头,与此同时手中的长剑也掷了出去。
  “谁——?”
  郁长留也望了过去。
  东粼剑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锐利的直线,深深地没入了合抱粗的枝干之中,头顶的绿叶簌簌落下,一旁的灌木丛之中都好像在颤抖。
  没有动静。
  牧听舟瞥了眼身旁的男人,按捺住心底的杀意,只是扬声道:“再不出来我可要不客气了。”
  须臾后,那簇草丛才颤颤巍巍地被一只手扒开,从后面钻出来了一个人。
  他弱弱道:“等……等等,这位侠士,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是个穿着万鹿山道服的少年,脸上戴着宽大的镜框,灰头土脸地冒了出来。出来的时候还被脸旁边的灵剑下了一条,差点腿软一屁股坐地上。
  “我,我是万鹿山的弟子,先前无意间落在了此地,无意冒犯,无意冒犯,还望少侠手下留情。”
  少年磕磕巴巴地说完这句话,视线不经意地落在牧听舟身旁的男人身上,看着他的这副装扮,忽地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您,您莫非就是……李,李修缘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