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简尧思来想去,最终将目光,瞄到了床底下。
  穆久懂他的意思,自觉的下床,然后忍着伤痛,爬到了床底下。那瘦削孱弱的身子,没几下就轻而易举的钻了进去。
  刹那之间,门被嘎吱一声打开了。
  一名带着圆框细条镜框,穿着青袍衫,头发稀疏的男人走了进来,手上还带了条细长的教鞭。
  他用狭长的眼眸瞪了眼顾简尧,“你不是看着好好的吗?凌越怎么把你说的跟死了似的,下一秒就要吊丧了?”
  “又不上课,骗我?真把夫子我当糊涂蛋啊?”
  语毕,夫子用教鞭抽了过来。顾简尧跟猴精似的,躲躲闪闪,让他甩了个空。
  “夫子,是真的,我差点就死了呢!你倒是瞧瞧,我这身上都是伤,很多很多伤……”顾简尧眨巴着水汪汪的无辜大眼,他的语气有点像撒娇似的,让人招架不住。
  顾简尧撩起自己的衣袖,上面确实满是褐色伤痕,大大小小,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皮外伤罢了。
  “作为一个男人,不要这么磨磨唧唧的。这次就放过你了……”夫子收起自己的教鞭,挺直腰板,终于收回自己精明刻薄的目光,转身离去。
  等夫子走远后,顾简尧蹲下身子,将那伤痕累累的手臂伸了进去,“快出来吧,床底下黑不溜秋的,又脏,幸苦你了。而且啊,还有凌越那堆了很久的臭袜子,会熏死人的。”
  凌越被他说的又羞又愧,整张脸涨的爆红起来,“你自己不是也有,怎么就是我一个人的啦?”
  等顾简尧把穆久拉了出来后,两个人又继续打打闹闹,推推搡搡的,看起来极为的欢快愉悦。
  看着这幅温馨的画面,穆久竟也感到无比由衷的幸福,开心。
  原来看着别人快乐的活着,自己也会被感染到的。
  “我们得赶紧送小公子出去了,他家住哪里?”凌越终于回归到正题上面了。
  这可把顾简尧问住了,他用细长的手指搭在脸上,习惯性的划了几下,“小公子失忆了,我们过几天等周末,去报社给他登寻人启事。”
  “失忆?”凌越不可思议的反问着。
  “是啊,小公子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那我们给他取一个吧。”
  顾简尧坐在椅子上,想了许久,只见他眼珠子滴流转,说了句,“那就叫你,小七哥吧。”
  凌越有点不理解,“为什么要叫这个?”
  “因为,我喜欢。”
  顾简尧嘿嘿嘿的笑了几下。
  穆久温柔的附和他微笑,“你喜欢这么叫的话,那就先叫我这个吧。”
  一开始穆久在他们面前多少有点拘束,但后面顾简尧和凌越的热情似火,真挚善良,在不经意间带动了他。他们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会在一起打牌,学着抽烟喝酒,饭后茶余时还会开点玩笑话。
  到了周天,他们终于等来放假。
  顾简尧让穆久穿了自己的学生制服,偷偷摸摸的混着人群溜出了学校。
  顾简尧和凌越带着他,一同去了大街上。本来是打算是报社找人登广告的,但恰好那没开门。
  那只好算了,机不逢时,等下次。
  前方有点动乱,围观的人此起彼伏,特别多,嘈杂不堪。
  原来是几个在厂里工作的青年人,老板卷着钱财走人,没发工资。不堪重负下,他们只好到人家门前闹腾。
  但没三两下,那几个人就被租界的外国人打了出来。几个身材魁梧的白人拿着粗大棍子,一下一下地往那几个人身上狠狠地揍去。仿佛不是在打人,而是在打畜生。
  顾简尧见状,想上去解围,但是却被穆久拦下了,他好心劝导:“你一个人打不过的,算了吧。”
  顾简尧有点悲伤,遗憾的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就算今天顾简尧冲上去见义勇为,接着还是会有人因这样的方式受伤,受侮辱。会造成这样结果的理由,一层不变的,是社会腐败,是人躯体里无法彻底根除的懦弱根骨。
  “小祁哥,我只是有点不爱读书,但我不是不爱国,国人有难,遇到则帮。”
  听到这话后,穆久有点震惊的看着他。正想握着他的手,说声对不起时,顾简尧早就离开了自己的身边。
  但等顾简尧上去打算帮忙时,那些外国恶棍早已离开,现场只剩下一片狼藉。
  顾简尧从兜里掏出这个月所有的生活费,小心翼翼的塞到那些人的手里,“拿着吧,补贴点家用。”
  那些中年男人眼眶顿时湿润了起来,心里不是滋味,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顾简尧转身就走了。
  能救中国人的,只有中国人自己。倘若连自己的同胞受伤都能视而不见,那岂不是个无情的败类,这样冰冷冷的人,顾简尧希望能少点。
  至少他要以身作则。
  穆久盯着顾简尧奔跑过来的背影,只见他不自觉的伸开了双手,环抱着自己,紧紧抱了个满怀。
  “小七哥,我们回去吧。”
  此刻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满是错乱的鸣笛声,脚步声,在狂躁刺耳的响着。此时一辆黑色的奔驰车从他们身边一闪而过,正当里面的主人回过神,张望时,那抹熟悉清瘦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埋没于人海之间。
  马上就到放假的日子了,顾简尧满心欢喜的跟穆久说道:“你想不想去我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