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让收回目光,笑容里带了几分无奈:“不必了。”
  第44章
  诗会结束时, 已经是黄昏时分。
  但穆多尔依旧没有要返程的意思。
  “都说夜幕降临,才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怀谦成日关在宫中,难得出来一趟,当然要玩得尽兴。”王子殿下如是说道。
  说这话时, 二人刚走出茶楼。
  谢让原本还有些犹豫, 可他余光一瞥, 却见远处的街巷中正停着一辆马车。车旁站了个十分眼熟的年轻男子,注意到谢让朝他看过去, 当即转过身,掩饰般躲去了车后。
  “……”谢让默然片刻, 转而露出了微笑,“也好, 那就走吧。”
  可穆多尔带他去的下一个地方, 却出乎他的预料。
  如今已然夕阳西下, 天色暗下来之后, 街道两旁都亮起了红灯笼。灯火交相辉映, 将整条街映得仿若白日。
  “殿下, 这里……”谢让望着面前繁华热闹的街市,以及那三层高楼上,倚在勾栏边搔首弄姿的美人小倌,嗓音难得滞涩。
  穆多尔将他这反应看在眼里, 却是笑了笑:“怎么, 莫非怀谦此前从未来过这种地方?”
  谢让:“……”
  那确实是没来过。
  至少在他现存的记忆里是这样。
  谢让脸色不大好看,没急着答话。
  “怀谦莫要误会, 我带你来这里, 不是为了寻欢作乐。”
  穆多尔解释道:“怀谦是个读书人,品行高洁, 我怎会用这些来折辱你。不过,先前答应你的礼物,要在这里才能拿到。”
  青楼里拿礼物?
  这人又在耍什么花招?
  方才穆多尔说会赠他礼物,谢让其实并没报太大希望,但眼下听他这么说,反倒来了点兴致。他没森*晚*整*理有多言,跟着穆多尔走了进去。
  此地名为望海阁,在京城大大小小上百家妓馆中,都算得上有名的。除了临街的那几座小高楼外,望海阁另一侧,则是沿江而建。
  每当夜幕降临,江上一座座画舫亮起,泛舟江上,别样风雅。
  穆多尔直接带着谢让上了一艘画舫。
  画舫上事先站了名掌舵的佝偻老汉,谢让上船时险些没站得稳,被他扶了一把。谢让轻道了声“多谢”,可对方头也没抬,没听见似的。
  穆多尔又道:“听闻这望海阁中,为画舫掌舵的都是聋哑奴,以防在江上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他说这话时笑容暧昧,谢让自然知道他是指什么。
  外表包装得再风雅,望海阁毕竟还是风月之地,来这里的人都是想做什么,谢让不会不知道。听闻许多青楼都会使唤哑奴伺候姑娘,有时甚至连双眼都要挖去,与这里应是异曲同工。
  不过……
  这话由穆多尔说出来,似乎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谢让垂眸不语,径直走进了画舫。
  画舫徐徐离开水岸。
  他们今日来得还算早,江上只见零星几艘画舫,悠悠琵琶曲隔水传来,曲声如泣如诉。
  画舫听在江水中央,谢让推开窗户向外看去,恰好有另一艘画舫他们错身而过。那聋哑奴放下船桨,纵身一跃,跳到了那另一艘画舫上。
  很快划走了。
  画舫内只剩下谢让与穆多尔两人,谢让收回目光,悠悠道:“殿下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借故同游京城,大张旗鼓在城中晃悠了一整日,还偏要带他来着风月之地,为了恐怕都是这一刻。
  谢让抬眼望向面前的人,男人并不急着回答,给谢让倒了杯酒。
  “父王此番派我来京城,并非只为了贸易。”穆多尔放下酒壶,直接入了正题。
  谢让点头:“不难猜。”
  穆多尔笑了笑,又继续道:“数月前,我父王曾收到过一封来自中原的密信,信中详细讲述了匈奴的野心,并询问月氏国是否有意,与中原联合,诛灭匈奴。”
  “……那封信,是怀谦的手笔吧。”
  谢让垂下眼:“在下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也罢,总之,这封信言辞恳切,父王读后倍感动容,犹豫了很久。”穆多尔道,“谢大人应当知道,西域诸国过去都曾不同程度遭受过匈奴人的侵害。我月氏先祖,当初就是被匈奴驱逐,才会在如今的属地建国。”
  “不过,匈奴人已经我父王达成协定,短时间内不会动月氏及西域诸国。”
  “匈奴与月氏接壤,若被知晓与中原合作,他们第一个对付的,一定是我月氏。”
  谢让眸光微动:“殿下想说什么?”
  穆多尔:“我是想说,既然中原与匈奴迟早会有一战,月氏其实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与匈奴联合,向中原进犯。”
  他话音落得极轻,几乎要被拍打在船边的水流声掩盖过去。
  画舫内一时寂静,半晌,谢让轻轻笑了下:“殿下,你知道普天之下最惹人忌惮的,就是墙头草。”
  “怀谦教训得是。”穆多尔态度依旧和善,轻轻叹了口气,“可是有什么办法,我们西域是穷苦之地,既没有中原富饶肥沃的土地,也没有匈奴广袤无垠的草原,夹在两座大山之间,我们自然要想该如何为自己谋利。”
  匈奴与大梁血海深仇,迟早会有一战。西域人骁勇善战,支持哪一边,都会为他们增添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