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卧室的时候,觉得奇怪,平时他是不住在卧室的,就好像卧室本来应该有什么人似的。
  乐园犹豫着打开卧室门,往外走,背后多了一个人,那个人坐在床边上,正侧着头用一把绿色的小梳子梳头,头发是黑色的,弯曲的,一点点往下掉落,地面上已经迅速落了很大一团,她低着头看了一眼地面,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些掉落的头发很不满意。
  但是,她又不能将头发从地上捡起来,再放回自己的头上,就恼道:“可恶!一天天的掉头发,真讨厌,为什么世界上没有永远不会掉头发的人和东西呢?要是有那样的玩意儿就好了。我也不必这么烦恼。还得打扫卫生,麻烦。”
  乐园走出卧室,听见里面有声音,还是转过身来看,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女人,愣了一下,疑惑地问:“你是谁?”
  女人抬起头来,对乐园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笑道:“你还不认得我了?我就是你姐姐呀!我们爹妈都出去了,我来照顾你。”
  乐园愣在原地,大半天反应过来,喃喃道:“不应该啊,我是个孤儿,孤儿怎么可能有姐姐?再说了,孤儿是不可能有父母的,如果有父母,绝对不可能是孤儿,那么,一定有哪里有问题了!”
  他猛地醒悟了,看了一眼姐姐,那个女人还是笑着,但脸上渐渐腐烂了,惨白的脸皮变成了乌黑色,就像是吃多了桑葚而中毒的颜色,被乐园这么看着,两眼一翻,躺在床上,变成一堆污水,死去了。
  乐园跑了出去,想要打开大门离开,但是,大门居然被锁住了,乐园只能跑到阳台去,低头往下看,底下没有人,他跳了下去,摔在地上,死掉了。
  死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人说了一句什么,乐园疑惑地想了半天,没有想明白。
  等他眨了眨眼睛,他就发现,自己再次出现在了床铺上,就在自己家卧室的床上,盖着被子,躺着睡觉,他慢慢坐起身来,左右观察,身边没有女人,松了一口气,他开始回忆刚才的事情。
  在第一个梦境之中,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门的,也不记得路上经过了什么,也不记得看见了红绿灯和斑马线还是没有,记忆到金黄色的田野的时候就已经模糊了,到了小村子,简直是被吸引过去的,吸引他的,应该就是躲雨的时候,墙上的佛像。
  而那个地方出现的女孩,毫无疑问,和第二个梦境之中出现的女人,是同一张脸,只不过,他在梦境之中,是没有意识到的,如果在梦境之中,他就能意识到这一点了,那他大概是死了或者要醒过来进入下一层梦境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感觉自己现在还是在梦境之中,没有出去,如果想要离开这种一层又一层的梦境,他需要找到问题的关键,他在上一个梦境结束之前,听见的那句话,大概是问题的关键,再不济也是关键之一。
  乐园开始冥思苦想,听见了的东西,到底是在说什么?
  他突然就想起来了。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疯狂而嘶哑地喊叫笑道:“去死!去死!”
  乐园联想到了上次放学的时候,在路上等红绿灯的那段时间,见到的店铺门口的中年男人,理论上说,不出意外,那个男人还在自己家的店铺门口,为广告牌困扰,就算广告牌已经被处理了,也应该在医院而不是其他地方,可是,听声音,怎么感觉人好像在楼下啊?
  乐园陷入了迷茫。
  那个中年男人又不住在这段路,又不住在这栋楼,之前出门回来也没有看见有那么一个人在这里或者附近,怎么可能突然他就来了这里了?
  没道理,也没听说过楼下有人住的。
  尤其是——
  乐园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尤其是,负十八楼传闻可怕,不是住在这里的人都不敢靠近,就算是住在这里的人,都知道如果见了要绕开走,电梯偶尔会恶作剧,但也就这样了,并不会故意把住在这里的居民往负十八楼里面踢,因为如果踢出去,居民就是一次性消耗品。
  电梯还等着和他们玩游戏,没道理要他们挨个去死。
  中年男人在路上招惹了乐园,该不会是因为声音太大,过分嚣张,被这栋楼里面的家具和电梯感受到了,把人拽过来丢到了负十八楼作为惩戒出气吧?
  虽然乐园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猜测到这里,觉得很有可能。
  他揉了揉眼睛,门突然被打开了,对面来了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半老徐娘,看起来是四十岁左右,但是,实际上,她对乐园笑道:“你还不认得你妈了?我今天可是过生日呢。你猜猜我多少岁了?猜不出来?哎呀!这都不知道,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了,我今天啊,六十八呢。”
  她说着,捂着嘴,呵呵呵笑了起来,衣服随着笑声而晃动,看起来是真的很高兴,但是,乐园没法感同身受。
  一来他是个孤儿,二来,他对过生日这种事没有什么特别真实的感受,就好像是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事情但是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事情在他这里就等于不存在了,第三,他知道对面肯定不是自己的亲属,完全不在乎,也就是惊讶一下脸和年纪的不匹配。
  这里的不匹配是指,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六十八,最多像是四十九,保养得很好,眼神也不算是年轻,可不算年轻,也没问题,因为四十九接近五十,年过半百,要年轻也显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