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要审问他,就问他,你为什么要偷东西?
  他说,我不是在偷东西,我是在拿走我自己的东西。
  官府问,你胡说,你怎么可能从别人的店铺里面拿走自己的东西?你分明就是在胡搅蛮缠!大胆,竟敢扰乱公堂,先打二十大板!
  他挨了打,还是不肯改口,边上就有门子悄悄对官老爷说,也许这个人是脑子有病,一开始就坏掉了,就不是在进了我们这个门坏掉的,可以出门找人打听一下,若是问了别人也是这样的,那就不错了,这个人早就疯了,一个疯子,没有必要计较。
  因为对一个疯子,官老爷有的是权利,不管是杀了还是放了都可以,没人会为这个置喙他。
  但是,官老爷面露愁苦之色说,东西还没有找到,就算是把他杀了,也没有用处,我们怎么赔得起那些?就算不是我们的事,现在落到我们手里了,甩不干净,到时候,地狱的污泥沾上了裤腿,洗也洗不掉,不是恶人也是女巫了。
  门子嘟嘟囔囔,东西又不是我们拿走了的,我们也没有用,我们为什么要赔偿他们?
  官老爷说,你不懂,就因为东西不是我们拿走的,这事情才难办,若是我们拿走的,还不还都不要紧,若是别人拿走的,就是我们治下不严的错误,他们是要抓住我们的尾巴破口大骂的,只是骂两句都还好,要是打起来,我们怎么办呢?不是打不过,是不能打。
  要是打了,打坏了他们,更是我们的错,打坏了我们,我们就没法办事了,若是没有打,当然最好,但是未必是那样,他们又不可能必定顺着我们的意思来,他们要是在乎我们,也不会把这件事怪到我们头上,他们现在找我们,就是要我们给出态度。
  可是,谁能让一个疯子给出符合自己要求的态度呢?
  官老爷做不到,门子也做不到,他们都叹了一口气,继续审问底下的人。
  官老爷问,你为什么这么想?
  那人说,因为做面包的人没有柔软新鲜的面包吃,做鞋子的人没有不破烂的鞋子穿,做衣服的人没有一身不是洗得发白破烂的衣服穿,做首饰的人也不是浑身金银,这个世界不公平,这个国家更是早就生病了,我迫切地需要做点什么,我需要我做点什么。
  或许我改变不了一切,但我可以改变自己,如你所见,我现在在这里,证明我的所作所为还是有价值的,至少,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还可以继续昏庸愚昧,我却不必那样,我已经把自己从邪恶的苦海之中拯救出来,我脱离了人世间的痛苦悲欢,神在我的身后慈悲微笑。
  神注视我,我为此感到幸福。
  官老爷对门子说,你看见了没有,他已经疯了,现在还成了教徒了。
  门子说,如果他真是教徒,也不是坏事,还可以拔出萝卜带出泥,连一大堆的人进监狱,总算是能交代的。
  官老爷说,要是那样就好了,他连东西藏在哪里都不说,只怕要问他人在哪里,更是不可能说的。
  门子说,哎呀,管他说不说的,他在我们这里,我们对外面说,他已经承认了,别人又不知道,叫人写一张纸来,罗列他的罪状,将他按住,按下手印去,就是承认了,有人证有物证,好得很,他是翻不了身的。怕什么?
  官老爷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孩子,还是你想得周全,原来你知道这些,早知道你知道这么多的东西,我就不为这种事发愁了。
  底下的人闭目养神,知道他们并不在乎自己说什么想什么,就不浪费自己的任何一点精力。
  上面的人却不让他好过,官老爷拍了一下桌问他,你是在胡说八道,你知道吗?世界上根本没有神,就算是有,也绝对没有出现,有本事就让它出现在我面前,我才相信。
  那人并没有像一个被触怒的狮子一样跳起来,而是淡淡地回答,无所谓,神不在乎不信他的人,神不在乎不存在的人,神不在乎满身罪恶的孽障,神不在乎该死的人,神不在乎……
  官老爷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个人果然是个疯子,只是心里疑惑这个人怎么没有像其他狂信徒那样听见别人提到他们的神不好或者不存在就情绪激动,那些狂信徒或多或少有些愤怒情绪,眼前这个没有,肯定不是正宗的信徒,也许是教义的差别,那就没有问题了。
  他说,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反正,我这件事是一定要办成的,你不愿意也没有用处,劳烦您了,签个字,画个押,改天就是你的死刑,事情也就结束了,你可以去见你的神了。
  官老爷一挥手,让门子拿着纸笔去给那人,那人闭上眼睛,并不做事,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官老爷,官老爷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他这么不识趣,就按住他,先让他在纸上按下一个红手印,再说。
  那人挣扎起来,但是一群人上来,他是挣扎不了的,只能默默趴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门子去听,听见他一直在念叨一句话,神看着我,神看着我,神看着我。
  门子打了个哆嗦,觉得有点冷,摸摸胳膊,全是鸡皮疙瘩,他喃喃道,怪渗人的。
  果然,但凡是信仰了什么东西的,总有些邪门的地方,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交出信仰了。
  收集了证据,官老爷看了,让门子拿下去,又把那人关起来,就想办法让书童外出送一封书信,要给那边一个交代,好巧不巧,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那人拿走的东西都是属于同一个家族,而那人闯入的所有店铺都是属于同一个公司,那个公司就是那个家族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