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右臂中箭,已然握不稳剑了,几枚箭矢撞在他的铠甲上发出咚咚闷响。
  箭簇能不能穿透将士的铠甲很大程度是要看运气的,一者是射箭者本身的气力,二者是中箭之人的身份,毕竟,就算是铠甲还分个三六九等呢。
  周瑜作为江东孙策之下声威最盛的人,他的铠甲说不得是刀枪不入的保甲,到底也是要比寻常军士穿的质量要好上许多。
  “将军!”不远处的吕蒙嘶声大吼,也顾不得挡箭,从地上被射翻的盾牌兵手中拿起那面盾牌便挡在了周瑜面前。
  周瑜只觉右臂如同灌了铅,不仅疼痛,还沉重的抬不起来。
  吕蒙左手举着盾,右手一把将周瑜的左臂绕过脖子,搀扶着他向前离开。
  终于,箭雨下完了。
  伴随而来的是震天的厮杀声,在逼仄的庐江小道上不断回荡,好似要撕裂苍穹一般。
  山岗上,林墨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穿越以来,他已经见识过了最残酷的战场,眼前的一幕早就习以为常了。
  “你不去吗?”
  “让他们去吧,你的身边不能没有人护着,其他人,我还不放心呢。”右手握着亮银枪,左手扶着青釭剑的赵云淡然说道。
  “可惜啊,时间太仓促了,准备不了太多的滚石檑木,随军的箭矢也不算太多,不过到了这个份上,让将士们去追杀,江东那头倒也没有军心士气来反抗了。”林墨看着于禁和徐盛杀的凶猛,估算着他们能有多大的斩获。
  伴随着厮杀声逐渐远去,赵云才开口道:“允文啊,若是你不来,我肯定会进泊县的。”
  林墨没有回答他,这就没必要安慰了,很正常,你不能指望武将一个个都跟老阴货那么会算计,那他早就在彭城生了一堆娃了。
  “我们借着夜色遁走,天亮后江东斥候不得踪影,孙策周瑜定是会猜想我们去了庐江,也可能会认为我们等他们出城后伏击。
  可他们断然料不到你会选择让将士们下马上山设伏,这一仗,江东该肉疼了。
  他们苦心准备的铁蒺藜,怕是派不上用场了。”赵云也不是没见识过林墨用兵,可每一回好像都有不同的感慨。
  自从认定了江东军士敢公然诱敌肯定携带了大量的铁蒺藜后,赵云也想过如何反制。
  可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哪怕你等着他们出城,终归躲不过江东眼线的,而从泊县到这庐江小道不过几里地,那些铁蒺藜是骑兵的噩梦,还真不晓得如何对付。
  可主动下马上山就不同了,直接让他们的铁蒺藜失去了作用。
  赵云甚至在想,如果张辽在这里,必然又要大呼虚实奇正了。
  “还是有用的。”
  林墨叹了口气,“这地如此逼仄,如今天色又晚,军目受阻,随手抛洒之后,人踩中也会受伤,适当追杀便好。”
  用骑兵当步兵用,战力当然会大打折扣,可这是唯一能够化解铁蒺藜对骑兵的天然克制。
  有了这一仗,他们想待在城里,估计是没这个胆量了。
  毕竟,那群世家得知了后,怕是会疯狂作妖的。
  唯独可惜的是,这样的地形和路段,骑兵用不上,能不能杀死江东的猛将得看运气。
  第三百二十五章 以身入局
  深夜里,锦阳山下的一处山谷。
  江东军士三三俩俩的背靠背休养中,不时能听到几声伤痛的呻吟。
  孙策坐在青石板上,眼前跳跃着火星的篝火映照下,那张脸很是阴沉,眉间的青筋浮现,紧咬的牙关凸出着颌骨。
  “主公,清点过了,黄昏一战,折了三千八百多弟兄,如今军中的四千六百多人里,轻伤八百余,重伤两百九。”董袭过来拱手禀报。
  孙策没有说话,可心却像是被冲城锤重重的撞击了一下。
  这个时候,他应该去找一下周瑜商量对策了,可是,心中的怒火和屈辱似乎让这位不止吃了一次败仗的小霸王压抑的血液翻腾。
  从投靠袁术开始,到打下江东地盘,乃至于吃下整个交州,除了跟太史慈一战打平外是全胜的战绩。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遇上了吕军就总能吃败仗。
  更让他觉得屈辱的是,听将士们说来,赵云似乎没有出现在战场,可是孙家的死仇却在大砍大杀。
  是于禁。
  当初得知孙权死于这曹军降将的手时,他曾在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战场相逢,一定会砍下他的脑袋祭奠自己的弟弟。
  可他也清楚,这样的机会估计是很难得的。
  毕竟,于禁不过是降将罢了,又没有太耀眼的表现,怕是很难有机会出现在吕军救援的战场之上。
  谁曾想,今日他竟是距离于禁这般近也不知晓,反倒是让他给一路追杀,耻辱啊。
  觉得耻辱的不只是小霸王,还有坐在篝火另外一侧的年轻人,凌统。
  他目光呆滞,神情沮丧,连战损的奏报也没能勾动他的心神。
  因为他的杀父仇人徐盛也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甚至,他跟孙策都想一块去了,觉得徐盛这种货色,怕是很难有挑大梁相遇的机会,可只要让自己遇上了,哪怕是拼了命也要为自己的亡父报仇。
  可当时大家都在撤走,根本没机会去找徐盛拼上一把,还是到了这山谷休憩的时候才从将士们的口中得知徐盛来了。
  恨呐。
  重重的叹了口气后,孙策双手拍在膝盖上站起身来,朝着远处走去。
  “公瑾,你觉得怎么样?”靠在一棵老槐树下的周瑜嘴唇发白,神情疲倦,右臂上只是简单的包扎,鲜红的印记都透了出来。
  “主公,我并无大碍。”
  周瑜强忍着疼痛想搀扶起身,孙策赶忙蹲下身子示意他不必起来,叹道:“清点过后,将士们伤亡过半了。”
  闻言,不知是伤口撕裂还是心疼的打紧,周瑜下意识摸向伤口眉头一皱。
  今天那样的动静,伤亡四千多人的结果周瑜当然心里已经有所预见,可真真切切的听到这个数字后依旧觉得触目惊心,脑海里只浮现了左氏春秋里的一句话。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自己设计于泊县可以说是完全为赵云量身定制的,他不去泊县转去庐江的可能就已经够让人无法理解的了,可最后却是出现在了锦阳山上,周瑜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赵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看穿自己的部署。
  让骑兵下马当成了步兵,这等同于舍长取短,怎么看都不合理。
  可偏偏是这最不合理的选择,却是唯一可以反制他备了海量铁蒺藜的办法。
  这件事,对于周瑜的打击很大。
  广陵之战后,他就开始琢磨林墨,想象着有朝一日在智计上与他碰撞出惊世骇俗的火花,最后或许有机会略胜一筹成就千秋的霸业。
  可叹啊,连林墨的影子都没看到竟然败给了一介武夫的赵云。
  这对于周瑜而言,近乎是羞辱性的战败。
  “黄昏时撤走,若非子明他们在通道上铺满了铁蒺藜,只怕大军根本没机会撤离,也算是救了我们。”眼看着周瑜陷入悲戚之中,孙策补上这么一句,算是安慰吧。
  当然,这也确实是事实。
  仗着天黑视线不好,江东军士抛下的铁蒺藜还是扎伤了一部分吕军的,也为他们争取到了脱离战场的机会。
  “此番战败,罪皆在我……”双眸湿润的周瑜哽咽道。
  “接下来该怎么打算。”孙策话锋一转。
  周瑜缓缓抬头直视自家主公,嘴巴张了张却无话出口,犹豫少顷才挤出一句话,“主公,回江东吧。”
  “我们筹备了这么久,血战数月,折损了这么多的兵马,就这么撤回去?”孙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公……”
  周瑜深吸了一口气,嘴角都快被咬出血了,沉声道:“我设泊县围杀,一者是斩断吕军最强大的骑兵,二者也是震慑淮南世家,让他们可以安分下来。
  此番战败便是还有一战之力,可敌我悬殊越发的大了,那群世家中肯定有人坐不住了,我们入城就有内乱风险,可不入城凭借寨子,如何挡得住拥有骁骑的吕军,那可是三四万人,倍于我军,又无险可守……”
  锦阳山这一战,看起来只是小败,但引起的连锁反应却足以让江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们仅有的几百骑兵还是从颜良文丑手中抢来的,没有足够的骑兵,不仅旷野之战会吃亏,连战术的选择也诸多受制。
  唯一的机会就是入驻坚城,甚至要做好被围的准备,只为曹操争取足够时间罢了。
  可眼下来看,那群世家怕是不会让孙策玩坚壁清野的死守了。
  孙策倏然站起,眼眸中透着怀疑,缓缓摇头后退。
  “不行,不能退,不能!我们跨入淮南煎熬了多少心机你是知道的,不仅是陆战,还有水战,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这次退走,下次还想跨江可就难了啊!”江东没有这么深厚的底蕴,也没有这么多的官职来喂饱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四大家族势力。
  至于交州,尽管处于开发的上升期,可总体贫瘠的面貌还没有发生改变。
  筹备一次这么大规模的战斗可以说是倾尽了两州之力,加上阵亡的江东子弟,孙策无论何如也不接受这种结果。
  “还记得当初我败于吕布之手的时候你是怎么安慰我的吗,为何你自己败了一阵却生出了怯战之意!”孙策终究还是失控了,双眸择人而噬,因为气恼身子也在颤抖。
  “主公……”
  周瑜左手扶着老槐树艰难起身,“非是我怯战,此一时彼一时,旷野驻寨粮草不济啊,便是吕军不攻寨直接绕过我们去攻克皖口,这渡口一失,我们将再无任何的退路了!”
  孙策踉跄了两步,双眸中的怒火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和不甘。
  是啊,随军粮草并不足以撑几个月,必须入城才能补给的。
  当初设计泊县围杀不也是为了能够稳守城池吗……
  粮草、皖口渡头……这些都是自己的致命伤。
  若是能够在城池里立足,这渡口暂时先放弃也没问题,因为他只需要拖上几个月,曹操一定会有行动。
  可问题就在于,城池里的那群世家你防不住,除非你能把所有人都杀了,显然,在世家面前吃过亏的孙策知道这种蛮横的做法是行不通的。
  他没有说话,只留给周瑜一个孤单的背影,缓缓离开。
  最后,到底还是听了周瑜的话,撤军。
  舒城的程普听来纵然不甘,也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大军在打点收拾的时候,南城门里,一个骑着毛驴身后跟了一群护卫的人缓缓入了城。
  乔公到了。
  “你说,愿意支持我?”
  孙策嗤笑了一声后,眸子如刀锋一般瞥向乔公,“我军兵锋正盛的时候,乔公尚且拒之千里,如今战败反而示好,是觉得我手中霸王枪不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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