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边的动静，老板娘着急忙慌地过来，生怕顾客之间起了冲突，她看顾晚舟被弄脏的衣服，心疼提议：“这都是油，不立刻处理一下之后就弄不干净了，我先去给你泡一泡吧。”
顾晚舟道了谢，王奇一句话没说地走到他吃饭的位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不，不确切，因为王奇落座时还笑了一下，用不屑的态度。
林霁凤眸微沉，纤长浓密的眼睫遮挡住暗色，脸色仿佛盖了一层霜那样冷，只是在顾晚舟和老板娘交涉完后，又瞬间一扫而空，只剩下纯然的关切与担忧。他给自己外套脱了递给顾晚舟，“我待会儿开车回去，不冷。”
顾晚舟怔了一下。
他看刚才学长的表情……是错觉吗？
顾晚舟没往心里去，也没接外套，摇头。虽然他很尽力地让自己的情绪不要受到影响，但在闻到自己身上的菜汤味后，别说心情了，就连胃口都没了。学长的衣服有淡淡的香水味，被他穿了之后，估计就剩菜味了。
王奇一看就是故意膈应他的，太拙劣了。
顾晚舟深吸一口气，“我也不冷。”
林霁没强求，两个人继续吃东西，只是气氛比起一开始总是差一点。
顾晚舟总是不自觉在意身上的味道，想立刻回宿舍洗澡的想法已经要压制不住了，也就继续吃了不到十分钟，就说没再继续吃了。而林霁也不是会在夜里多吃的类型，在顾晚舟说吃饱了后，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虽然菜不是店里的工作人员倒顾晚舟身上的，但是在店里发生的，老板娘把简单清理过的外套装好还给顾晚舟，顺便送了两人几张券，连说不好意思。
这事怎么样也怪不到老板头上，顾晚舟说了“谢谢”便离开了。
按以往惯例，这个时候林霁一定会提出要送顾晚舟回宿舍才对，不过这次是例外，林霁拿着电话说他还有点事，让顾晚舟回宿舍了别忘记给他发消息。
*
在顾晚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林霁回到店，听到王奇正嘴巴不干不净地说脏话，而被骂的正是刚刚离开的顾晚舟。
王奇那桌上摆着酒，喝得满脸通红，在口舌不清的状态下还不忘记给人泼脏水，言之凿凿：“真是浪费时间，一开始咱们就不该报名，反正谁会得奖都已经定下来了。顾晚舟tmd还搁那儿装，说什么没特权，也真是能说出口，还不是靠着……艹！谁啊？！”
他正说着话，被泼了一身的菜，与刚才的顾晚舟面对的是如出一辙的情况。
林霁将手上的盘子随手放置在一边，垂眸俯视，用漫不经心的语气，温声道：“不好意思，没注意到这里有人。我还以为是条乱吠的狗。”
喝了二两酒，又觉得怀才不遇遭遇黑幕的王奇，在好友注视下，腾地一下火气便冲到了脑门，浑身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你说谁是狗？！”
……
顾晚舟回宿舍，走出去没多远就想起来他忘给张彻拿眼镜了，一拍脑袋折返回去。
本来就是为了顺便拿眼睛才选的这家店，还倒霉地碰到了王奇，可不能给正事忘了。他加快脚步，刚走出最后拐角位置，便看到了在他认知中堪称玄幻的画面——
他的林霁学长，光风霁月、不食人间烟火的白月光，袖子往上翻折，粗暴地扯着一个人的领子将其丢到地上，又一脚踹在准备背后偷袭的卫衣男肚子，神情是完全陌生的，仿佛性格反面的阴沉暴戾。
顾晚舟呆在原地，又听林霁用仿佛能掉出冰渣子的声线继续道：
“狗东西，你是想死吗？”
“知不知道我很烦？见一面麻烦死了。”
顾晚舟怔愣，体验了一把血液倒流是什么感觉，指尖都是冷的。
在他脑内齿轮还未重新运转，思索出该如何应对时，又猝不及防地与林霁对上视线，两人同时表现出错愕。
林霁朝顾晚舟迈出一步。
顾晚舟退后一步，迅速收回视线，扭头离去。
落荒而逃。
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
顾晚舟走得飞快，到最后直接转换成了小跑模式。他脑袋里面一团乱麻，甚至懊恼起自己为什么要突然想起来没拿眼镜。不然，他就不会撞到那一幕了。
见一面麻烦死了。
说的他。
想想，也只有这一个可能。原来学长觉得和他见面很烦吗？
……
“晚舟，你怎么了？”
顾晚舟一路神游似的回到宿舍，被喊了一声才回神，面对张彻的关切，他摇摇头，“没事……”
他顿了一下，“我忘记拿你的眼镜了。”
“哦，没事，我有空自己拿就行了。”张彻摆摆手，“你不会就因为这事那么难过吧？”
难过？顾晚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现在看起来挺难过吗？他还以为自己没什么表情，“就是外套不小心弄脏了。”
顾晚舟给外套放盆子里，端着去了洗刷间。
魂不守舍，肉眼可见。留下张彻和赵谷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对劲”三个大字。
顾晚舟脑子里一团浆糊，手上有点事做还稍微平静一点。他往盆子里倒了点洗衣液，又忍不住想，刚才林霁并没有受伤对吧？
没有的，完全是单方面的碾压。
顾晚舟在得到这个答案后无意识松了一口气。
他见面的两面三刀的人不多但也绝对算不上少，比如他父亲，又像是叶吉安。从情感上判断，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林霁也是这样的人。一直对他关照的林霁，一直亲切温柔的林霁，见到他总是会笑，让他感觉……
顾晚舟用力眨了下眼睛，试图靠这种方式解决涌上鼻头的酸涩感。
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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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继续认真回想起来。
其实，就算学长讨厌他，觉得烦，又表面亲切，于他而言他也绝对算不上是个坏人。林霁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情绪而已，在此之前，从没有试图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顾晚舟认为自己从林霁那里得到了许多——所以，烦是因为这个吗？
顾晚舟意识到自己的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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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已经很尽力了，平时一起做什么，他都有注意有没有花学长很多钱，然后从其他方面还回去。不过肯定还是不够，本身的财力差距放在那里……哦，他在不知不觉间得寸进尺，没有注意到学长的勉强，没有发现学长只是在硬着头皮配合他吗？
顾晚舟一直觉得他对别人的情绪感知还挺敏感的，可就算现在带着答案回想，也没注意到半分蛛丝马迹。
也是，学长的伪装能力挺好的。
如果不是今天，他还以为学长是连说脏话都会脸红的人。事实上，学长不仅会骂人，打人也挺厉害的，看起来超凶。
*
看起来超凶的林霁正在怀疑人生。
猝不及防的人设崩塌，让他直接懵住，连追上去都忘记了。
第44章 避之不及
晚舟看见了他打人的样子, 而且被吓到，转身直接跑掉了……这个现实让林霁有些难以承受，就连他正打的人已经偷偷溜走了, 都慢半拍注意到。不过都这个时候了, 跑就跑了, 他也没了继续教训人的心思。
该死的, 他用心伪装了那么久，居然就因为这么一个失误全都化为了泡影。
林霁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脸, 顾晚舟出现时脸上的错愕被他一遍遍的回想。
林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 他坐在沙发上, 一直等到小花蹭着他的小腿喵喵叫才回过神。他瘪了嘴, 将地上的小花捞起,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 而后满是委屈的声音轻轻响起：“那我的性格就是这样嘛。”
“晚舟, 你就不能装成没看见吗？”
小猫歪歪脑袋，不解地“喵”了一声，像是不明白早上兴高采烈出门的主人, 怎么回来的时候像是没了精神的落水狗。
林霁哀怨地躺到沙发上，将小花放在胸口, 盯着头顶的灯发呆，半晌, 叹了一口气。
完了。
晚舟最讨厌遇见事只会动手的莽夫了。林霁你不是知道的吗？清楚晚舟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渣, 知道晚舟有多讨厌暴力，为什么不多注意一点？
他会被晚舟讨厌，就像是初中时那样……晚舟的目光不会再落到他身上, 不会再与他说话，只会用失望且冷冰冰的态度对待他。
这个极有可能转变为现实的猜想如同一张紧密绷紧的网, 而林霁自身成为了在其中不断奋力挣扎的鱼，无法摆脱的窒息感。
“无能为力”这四个字，是林霁最讨厌的，从小他努力做什么，就没有做不成的。
*
格外沉闷，就连呼吸声都被放大的宿舍中，将衣服挂到阳台的顾晚舟坐回自己的位置，翻看着手机中他与林霁的聊天记录。
如果他没有折返回去，现在已经在和学长报平安，说已经顺利到宿舍了，然后两人不会终止聊天，而是继续聊一些有的没的，或许是路上遇到的流浪猫，又或许是明天的计划。
无论怎么看。
他也没能从过往聊天记录中体会到林霁的“烦”。
看着对面发过来的猫猫狗狗表情包，顾晚舟甚至在不知觉间又扬起了嘴角。难不成他其实是个神经超级大条的人吗？
学长感觉烦了，就不能稍微表现出来一点嘛？顾晚舟趴在胳膊上，小声叹气，他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真的！
顾晚舟“嘭”得一声将手机倒扣，给一直注意他这边的赵谷吓一激灵。
赵谷欲言又止了好半天，终于斟酌好了言语，开口道：“晚舟，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联想到顾晚舟被弄脏的衣服，他合理怀疑，“被人给欺负了？”
“没有。”顾晚舟只是自己消沉，不搞迁怒，对于舍友的关心还是给了答复，“就是突然感觉有点累。”他想到床上躺着了。
上去的时候还没忘记拿着刚才被倒扣的手机。
都被说烦了，他是不好意思再主动发消息过去……虽然有些不想承认，可他确实想要收到林霁发来的消息。哪怕只简单解释一句话都好。
顾晚舟没等到林霁的消息，反而等来了他妈的。家里停电了，他妈下了班才发现，刚才收拾冰箱，找到了个装着水的塑料盒。他妈没有相关的印象，琢磨着大概是顾晚舟放进去的，于是特意发了条消息询问。
顾晚舟看着照片中空荡荡的塑料盒，用力抿了抿唇，回复：什么东西都不是，倒掉就好了。
他专门放到冰箱的雪人偏偏在今天化掉了，不再雪白无暇，而是融成了泛黄的水，看起来甚至有几分肮脏。搞什么？
顾晚舟的心脏像是被用力捏了一下，从中挤压出来的只有酸涩，他自嘲，又不是苦情戏女主，期期艾艾这个样子，又什么都改变不了。
顾晚舟深呼吸了几下，刚情绪收拢整理，轻拍两下胸口，在心底自行安慰：算了算了，都已经这样了，现在知道了，以后注意不要继续烦人就可以了。现在算是不小心撕破脸了，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学校的，以后就算再也见不着，那都是正常情况。
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好了。
顾晚舟一贯的性格，就是没办法和关系不好的人和平相处。有些厉害的人是可以佯装相安无事，和不对付的人谈笑风生，比如叶吉安，可他是做不到的，因为会忍不住的在意。
他现在也不讨厌林霁，但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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