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人最难对付,这类人身上有一种共性,他们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并且豁得出去。
  简而言之,这是种狠,而且,是对自己的狠。
  不择手段用在旁人身上,迟早会遭反噬,而对自己,能拢人心。
  纪满月绝对是这样的人。
  司慎言败下阵来。
  更何况,两情之间,陷得深的那个,输得早。他与纪满月,就是这样。他已经在情感的漩涡中深陷下去,而满月,好似还踏冰而行,鞋尖偶尔撩拨起水花,就能翻起一湾新的漩涡,又把司慎言好一通折腾。
  他无奈,叹息似的嘟囔道:“你是秋高吗……”
  这话莫名其妙的,满月不明所以,眼睛满载着疑惑,看着更无辜了。
  司慎言继续道:“简直气爽我了。”
  满月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笑话好冷,轻声笑着。可笑了两声,气息就不畅,轻咳起来。
  司慎言皱眉道:“你这样下针,到底会如何,跟我交个底,否则,我也有我的坚持。”
  纪满月毫无血色的唇角弯起来,那笑意过于满不在乎,扯得司慎言心肝脾肺肾,哪里都不舒坦。
  就听满月虚着气息道:“只是看着吓人,封住心脉要穴,做些重伤的假象,这次回去,有的闹。属下……替尊主做那柄攻其不备的利刃。”
  抛开私情,这是示形迷敌的好方法。
  司慎言难以克制的收紧拢在满月后腰的手,心乱得难以言喻——此时,纪满月对他是绝对的信任。
  除他之外,孟飘忱、吴不好、就连莫肃然他都不完全信任。
  纪满月异常温顺地任他抱着,好半天,才闷着声音道:“抱够了吗?”
  司慎言笑笑,松开他些许,假装正色道:“行啊,既然身体不好,就要有一副身体不好的样子。”说罢,将他右臂挂在自己脖子后面,扶在他后腰的手顺势一转,搭在他腰侧,就这样半抱半架地出了门。
  紫元方才带人在远处守着,见人出来了,迎上前。
  直接被纪满月吓了一跳,刚才进屋还不这样呢……
  这是练功走火入魔了,还是怎的……
  难不成俩人一言不合打起来了?
  他目光转向司慎言。
  司慎言道:“昨日他身上被毒箭扫破了皮,毒素与他内伤有冲,咱们快些与三堂主汇合,回阁里去。”
  满月赞叹:瞎话来得真快。
  继张晓之后,纪满月也只能坐车了。
  他对自己下这般狠手,其中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孟飘忱在随行。
  姑娘给满月诊脉、开药,还真没发现他隐秘的伎俩,真以为他遇袭之后,伤又重了,想起他为自己拦下杀手,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
  自叹从前觉得自己医术精湛,不过是井底之蛙。
  满月心道,这倒未必,姑娘医术高明,不过是没见过有人,自己作死罢了。
  他不能明说。
  姑娘心里埋了个疙瘩,护送一行人到沧澜山下,就直言要离开。说要回家去讨教张晓的毒有何法可解,满月的伤势,何法能医。
  司慎言借着这个机会,问她是否可以带满月亲自上门求医。姑娘却说,她爹是个怪老头,让司慎言不要冒然。
  她突然问道:“莫肃然呢?”
  直呼其名。
  几人都是一愣,吴不好道:“姑娘认识莫大夫?”
  孟飘忱脸上的笑颇有深意,从怀里摸出个墨玉四方兽牌,抛给吴不好,道:“劳烦吴大哥,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说罢,不等点沧阁众人留她过夜,便趁着夕阳,飘然远去了。
  山门前,迎接尊主的门人列队恭肃。
  马车走不了山道,剩下的路,只能步行。
  众目睽睽之下,司慎言亲自挑开马车帘拢,扶纪满月下来,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背,还是抱,你选一个。”
  纪满月皱眉,表示不选,低声道:“属下选扶着。”
  司慎言啧了一声:“没第三条。”说罢,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一步一阶,上了山去。
  司阁主走在最前面,身后跟了浩浩荡荡的恭迎队伍。
  都看着呢,满月只得老老实实,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安静的依在司慎言怀里。
  但这山路陡峭,当初他扛司慎言上山去,都害怕万一脚下不灵便,踩空了。
  更别提是这样抱着了。
  满月心里打鼓,手不由自主勾住司慎言脖子。
  司慎言即刻便笑了,用耳语的音量道:“对,害怕就抱紧点儿。”
  大家都看见了,血月公子终于求仁得仁,得了尊主的万般柔情,唯独身体更差了。
  司慎言抱着纪满月,直接去了中厅。
  中厅不比正殿威严端肃,布置舒适许多。他将满月放在罗汉榻的软垫上,才吩咐道:“请诸位堂主、香主来此相见吧。”
  点沧阁,对应八部天龙设立着八个堂口。只堂主,就有八位。除此之外,上有长老,下有香主,司慎言久别重归,众人自然要来见。
  于是,人乌泱泱集了满厅。
  行礼寒暄过后,众人落座,司慎言吩咐道:“请大堂主来。”
  点沧阁大堂主的身份,终于不是秘密了。
  张日尧脸色铁青,躺在担架上。若不是他的胸口还在轻浅缓慢的起伏,说他是个死人,都无人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