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掌握着自己的经济命脉,不再纯粹是曾经的那个哑巴同桌。
  他们才和平共处三天,关系算不上很好。
  而曾经的事并没有那么愉快,想问的问题其实也挺冒犯的。
  算了。沈问津想。
  他把耳机塞回包里,拎着书包站起身,看着窗外漂移着的树,旋开杯盖喝了口水。
  ——或许哪天,俩的关系更上一层楼了,抑或是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和那人叫板了,那时候再问,也不算迟。
  ——也或许那时候就不想知道了。
  见沈问津没了要继续问的意思,齐客也没说什么,把平板塞进书包。
  俩人走到了车厢口,排着队准备下车。
  一出车厢,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青州下了雨,雨丝轻濛,站台之外的樟树枝被打得微微弯了腰。
  沈问津站在站台上,看着这许久没来的地儿,一时有些恍惚。
  曾经的他就是在这儿被送上了高铁,踏上了去北京的求学路。
  然后一呆就是六年,是起起落落但受益颇多的混沌日子。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他请了一帮朋友与高中班主任一块儿吃饭。
  班主任没比他们大多少,平日里一块儿说说笑笑,更像是他们的姐姐。
  大家都叫她“任姐”。
  烤串兹拉兹拉冒油,觥筹与灯光交错,任姐又一次笑成了风铃。
  她咬了口串子,在沸腾的人声中拍着沈问津的肩,说:
  “大明星,走花路吧。”
  沈问津没能恍惚多久,在吟出“物是人非事事休”前被拽了一下。他老板顶着那一腔毫无波澜的嗓音道:
  “走了。”
  沈问津回过头,扯着肩带的那只手紧了紧。
  他跟着齐客往外走,在挤挤挨挨的人流中被撞了下肩,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偏,又被身边人扶了一把。
  搭着他们老板的肩站直身子的时候,沈问津看起来还是有些呆。
  齐客微微蹙了下眉,问:“没事吧。”
  然后他就看见,身边的青年猛地回过头,冲自己问:“你明天有没有空?”
  “嗯?”
  “想不想去高中看老师?”
  沈问津邀请完人,见男人在楼梯下的空旷处停下了脚。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像是在思索。
  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的时候,这个人总是没什么表情,嘴角平直,眼皮很薄,浑身都泛着冷恹气。
  比冰雕还冰。
  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说错话,惹他不虞了。
  好在他没给沈问津多少反省时间,下一秒就开了口:
  “明早十点,校门口见?”
  沈问津笑起来了,说:
  “行,明早见。我拎个蛋糕,任姐爱吃。”
  而当沈问津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撑着伞,杵在微微泛起了些凉意的,吹着斜雨的初秋寒风中时,他忽然觉得,自己昨天一时兴起的提议很没道理。
  ——早起淋着雨在寒风中把自己冻成傻子,只为追忆高中生活,这种事说出去谁听了都得笑。
  今晨一睁眼就是九点多,他匆匆忙忙套了衣服,取了蛋糕就往这边来。所幸家离得近,打车一会儿就到。
  他没穿多,手凉得跟个冰坨子似的,却两只都不得闲,还杵在外头等他们家老板。
  老板姗姗来迟。
  沈问津的脸拉得老长,倒比那日常拉脸的老板看上去更像冰雕了。
  “你迟到了。”他愤愤出声控诉。
  齐客没搭腔,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摁亮屏幕,怼到了沈问津面前。
  沈问津没好气地抬眼瞅,只见上头挂着硕大的四个数字加一个冒号:
  10:00。
  沈问津:……
  这恼人的室外环境令自己的时间感知出现了偏差。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昨儿上午一时冲动的自己。
  沈问津顿时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无力感。
  传达室里,门卫同他们班主任核实了情况,抬手示意通行。
  沈问津心情不怎么松愉,刚撑起伞,就要愣头愣脑地往雨里里冲,忽被身后人扯了一下。
  沈问津:?
  他轻轻磨了下后槽牙,回头放出一句“干嘛”,便见齐客把手头的那把长柄直伞架在了角落。
  而后从包里拿出了一双透明雨鞋套,沉默着朝自己递来。
  沈问津:?!
  这照顾员工日常起居的老板是不是有些太尽职而面面俱到了!
  沈问津下意识推辞,又见齐客用另一只手从包里扯出了另一双雨鞋套。原先的那只手就这么抓着那厚实的塑料,伸着胳膊半抬于空中,依旧是那冲自己方向递来的姿势。
  这场景似曾相识。
  沈问津怀疑,如果他不接,齐客会像几天前的晚上那样,说出那句:“我好心好意给你带,你不接,不尊重老板,这个月工资扣三千。”
  于是他最终还是穿上了。
  鞋套厚实,靴筒挺长,包裹性很好,完全杜绝了弄湿鞋袜和裤腿的可能性。
  身上不会难受,连带着心情也美妙了许多。沈问津完全不用分神去避雨坑,甚至专往坑里踩,还逮着齐客开玩笑。
  “老板。”他微微侧头,在雨中放响了一些声音,“那脚本我有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