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客没说话,他于是接着道:“不如我做老板,你做我员工呗,演缺德老板和摸鱼员工。”
  秋雨砸落大片大片的枯叶,水泊里倒映出树荫和天空的轮廓。齐客依旧没吭声,沈问津也不理论,继续逮着水坑踩,权当方才那一通话是在自言自语。
  俩人上了台阶,走至建筑内,收了伞。淅淅沥沥的雨滴顺着伞脊滑至地面,被沈问津抓着抖了两把。
  他正想说“走吧”,就见齐客顿住了脚。
  “怎么了?”沈问津问。
  齐客攥着长柄伞,腕骨突出,接上了方才沈问津雨里说的话:“我昨天写的剧本确实是老板和员工。”
  沈问津“噢”了下,慢半拍反应过来,笑道:“那你方才怎么不讲?怎么的有时差?”
  齐客想说什么,话至嘴边似是又咽了回去。
  沈问津没和这哑巴较真,继续问:“所以你的剧本里也是我演老板你演员工?”
  齐客“嗯”了声。
  “那好哇,没想到咱俩还真有点默契。”沈问津一面笑,一面抬脚朝前走,“那你到时候脚本发我看下呗。”
  齐客在原地沉默片刻,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说好。
  俩人上了楼,见到了曾经的班主任。
  那笑起来像是风铃的小姑娘肉眼可见变得干练老成了许多,抱着保温杯喝了口,指着沈问津笑道:
  “当年你还想找我换座位呢。怎么,现在俩人关系这么好了?”
  第18章
  沈问津干笑两声,心说在人手底下干活,被捏着命门呢,不好也得好。
  另一边的齐客看起来却没那么淡定了。
  这哑巴撑着桌子,沉默了会儿,终还是开口问:“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
  “找任姐说换座位。”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凝滞,令那秃了一半的数学老师也抬起头,朝俩人看来。
  沈问津见齐客似是不怎么高兴,“嗐”了声,立马滑跪道歉:“我错了老板。”
  道完歉,又觉得自己有些冤,于是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开始辩解:“还不是当初你总装哑巴,坐你旁边压力太大了,我受不了,就找任姐说要换座儿。是我当时判断错误,其实你人挺好的。”
  齐客没吭声,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沈问津朝这人面上瞅了瞅,心道:自己都这么诚心诚意地哄了,若还计较那点没影的陈年往事,属实有些说不过去。
  他于是且不去与齐客理论,忽又想起什么,遂转向了班主任,问:
  “诶任姐,我当初没跟你说原因,你咋知道我是因为齐客想换座位的呢?”
  任姐把摊开的一大叠卷子合起来放好,抬起头笑道:“小孩子的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么?”
  “那您当时咋不同意我换?”沈问津把袖子撸到胳膊肘。
  任姐大概觉得是过了这么多年,恩怨情仇也该化作过眼云烟,说话没有一点儿把门,张口就来。
  “喏,当时,你老板找过我。”任姐撑着脑袋,朝齐客努努嘴,道,“咱们班不是每次考完试都要换座位嘛,这人来和我说,不想和你拆开,说他能督促你学习。”
  “您怎么听他不听我?”沈问津瞪大了眼。
  “谁让人高中时看起来比你稳重呢?”任姐又笑起来了,“男孩子嘛,有点矛盾很正常,第一天打了架,第二天又搂着肩膀称兄道弟的多了去了。也就这人能稍微压着你一点,若是把你换到其他地方,你估计一点学习的心思都没了。”
  沈问津没了话,扭头瞅着齐客干瞪眼,却见他老板表情看起来有点拧巴。
  以沈问津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
  这人在尴尬。
  齐客尴尬,沈问津便来了兴致,方才被噎着的那口气霎时跑了个没影。他正想开口打趣两句,却见齐客猛地拉上了外套拉链,顺手捞起了立在角落里的伞,说:
  “老师,我们想去别的地方转转,等会儿再来看您。”
  沈问津:……?
  你问过我吗?谁跟你“我们”了?
  他“诶”了声,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这人扯着袖子往门口带,匆忙间只来得及撂下一句“任姐你蛋糕记得吃”,三步两步出了办公室。
  外边下着雨,天色阴沉,压根没什么好逛的。齐客所说的“去别的地方转转”大概是指撑着伞在雨中漫步。
  ——跟对象一块儿漫步是梦幻,跟老板一块儿漫步是梦魇。
  沈问津觉得,齐客可能是因为生活太平淡了,于是开始没事找事地抽风。
  他拉着脸,把水坑踩得哗哗作响,忽听身侧那人轻轻开口,似是说了句什么。
  雨有点大,劈里啪啦砸在伞上,白噪音把齐客嘴里吐出来的话完全盖住了。沈问津于是侧了点身子,扭头朝齐客脸上看去,问:“你说什么?”
  齐客摇摇头,须臾,放响了声音说:“那边新盖了一栋教学楼。”
  沈问津知道他在问“要不要去看看”。
  教学楼修得挺气派,大厅里挂了好几个大屏幕。沈问津收起伞,恰听手机在此时“叮”了声。
  他掏出来看了眼,眼睛一亮,随即捅了下身边人,说:“木哥和新哥的视频发了。”
  齐客停下步子,往他手机上瞅。沈问津也把手机往旁边挪,两颗头凑一块儿看起了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