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问津于是终于还是把剪了一半的工程文件连同素材一起打包扔进u盘,站到了“明路”的门前,抬手敲了两下,径直推门而入。
  齐客坐在桌前,手刚从鼠标上撤开,屏幕上是电脑桌面,没开任何窗口。
  他的眼里似是带着些仓惶,视线很快地撞了下青年的躯干。但当沈问津捕捉过去的时候,那一抹惶然又顷刻间荡然无存。
  像是错觉。
  开着电脑却啥也没干,挺奇怪的。
  “你刚才在干什么呢?”沈问津问,“屏幕上咋啥也没有,刚开电脑么?”
  齐客含混地应了一声,眸光下移,落到沈问津捏着u盘的手上。
  沈问津掠过了这个话题,提起此行的正事。
  “我那视频剪了一天,感觉剪不太好,拿来给你看看。”他说,“帮我看看问题出在哪儿了呗,齐老师。”
  继“齐兄”后,这是第二个奇奇怪怪的称呼。齐客默然片刻,伸出了右手,看着青年把u盘放到自己掌心里。
  金属外壳大概是在他手里攥了有一段时间,已经带上了青年的体温。
  齐客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合拢了手指,把它插进主机上的usb接口。
  “我刚刚去和费列莱请教,他在打游戏,啥也没说就直接把我撵过来了。”沈问津嘟囔着,“你说还是不是哥们儿啊。”
  齐客沉默着打开了工程文件,链接起了缺失的素材。
  “他剪了这么好几年视频了,也不愿意传授点经验给我。”沈问津还在碎碎念,“怎么的,还完藏私这一套啊。”
  齐客闷声不吭地滑着鼠标,视线落在屏幕上。
  像是在很专注地看视频,但因为光标落点很乱,又像是在找点事来干,好显得自己挺忙。
  “你为什么这么沉默?”沈问津的碎碎念停下了,突然出声问。
  “嗯?”齐客终于有了反应。
  “你一直不说话。”沈问津反手撑上了木制桌面,瞳眸低垂,视线落在齐客脸上,“虽然你之前也一直不爱说话吧……但是你最近的话好像变多了一点。”
  “可是为什么今天又变成哑巴了呢?”他继续问,“是因为啥事儿心情不好么?”
  ……是因为开着电脑刷超话,看到了一点不该看的东西。齐客在心里回答。
  cp粉效率很高,车速也很快,以至于自己不小心点开,入眼的就是预警里一些不堪入目的词语。
  他的手一抖,即刻关上了,没敢往下看。
  然而即便就是那几个词,也让他的心颤到了现在。
  ——但没关系,伪装了那么多年,压抑情绪这件事对于他而言愈发驾轻就熟。他不会在青年面前露出什么破绽的。
  顶多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无人之处肆无忌惮地宣泄一小下。
  “没。”齐客咽了一下口水,说,“嗓子有点不舒服。”
  沈问津自然而然地和昨晚的冷水澡串联起来了:“冷水澡洗的?我说啥来着,别洗吧,你不听。”
  齐客点了一下鼠标,应了一声。
  可是……不洗冷水澡能怎么办呢?他在心里想。
  不过是嘴上答应着,然后把那些答应过却不得不反悔的事做得更隐蔽一些,隐藏得更好一些。
  这么些年,他一直在阳奉阴违。
  六七年前,沈问津也和他提过能不能多说说话,他说好。但每次和身边人说完话,先会开心一阵,随之而来的却是难以抑制的难过。
  于是他总会控制自己说话的频率,以一种无法令人察觉的速度缩减,等沈问津有所警觉时,他仍旧变回了那个不出声的哑巴。
  腱鞘炎是高中落下的病根,但他没管。疼得厉害的时候,他会想,疼一些也好,疼起来就没心思想那可望而不可及的人。
  但是沈问津于不久前问他是不是腱鞘炎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选择了隐瞒。
  习惯于隐瞒一切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齐客很轻很缓地阖了一下眼,再睁开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样子。
  “那你……”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看我剪视频么?”
  沈问津说好,从外头搬进一把椅子,规规矩矩坐在旁边看了起来。
  只是他注定不是什么规矩的性子,坐在旁边盯了一会儿,就开始询问剪辑思路。
  “咋想到这儿放这段的呢?”沈问津说,“确实感觉那味儿一下就有了。”
  齐客瞥他一眼,没接话,继续往下剪。却见沈问津没个消停,自己平均每操作十步,他总能挖点东西出来讲。
  要么是剪辑思路相关问题,要么是猛烈的彩虹屁,自己一句话都没法接。
  剪辑思路?呵,自己一向靠的是经验积累下的直觉,根本没什么好说的。
  但要是自己回答“直觉”,那人准得跳脚。
  “这儿为啥放这个片段?你咋想到的?回答我一下呗老板。”沈问津还在念,“别藏私啊,老板你那么厉害,教教我你的好员工兼好兄弟呗。”
  齐客默然片刻,实在找不出别的理由,还是说:“靠直觉。”
  沈问津瞪大了眼:“敷衍人也没这么敷衍的吧。”
  ……所以你看,跳脚了吧。齐客想。
  《沈问津使用手册》从没出过错。
  “没敷衍。”他说,“剪得多了,就会有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