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么?”齐客问。
  “里边闷不闷?”沈问津不忘自己的金贵人设。
  “留了排气孔。”齐客说。
  雕像里头的空间不大,容纳俩成年男性有点勉强。沈问津于是让齐客先杵里头,自己站在外头把风,等人快到了,再进去躲躲。
  “诶。”他一只脚踩在雕像的底座上,胳膊懒洋洋地搭着凹槽,问,“你这哪儿来的?”
  “曾经有拍城市捉迷藏的想法,那时候定制的。”齐客说。
  “那你平常放哪儿了?”沈问津嘀咕了一句,“我咋从来没见过。”
  “仓库里。”齐客说,“等回头带你看看。”
  沈问津放风究竟也放不了多久,俩人刚说了几句话,老福的头像就已然到达了路口。
  沈问津赶忙把齐客往里赶了一点,自己扒着门,脚一蹬,也挤了进去。
  他拽着里头的把手把门合上,街区嘈杂的风声和人声即刻被隔绝在外,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呼吸声。
  他们俩离得极近,胳膊贴在一起,木质香盈满了狭窄而逼仄的空间,沈问津能感受到那人隔着两层布料透过来的、温热的气息。
  他忽然就有点不知道腿该往哪儿放了。
  不仅安静,而且黑暗。
  唯一的光源是齐客手里握着的手机的屏幕。
  光自下而上打来,角度刁钻,照得齐客的脸略显诡异。
  沈问津正因为闭塞空间内的肢体接触而有点不自在,想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遂逮着这个由头念了一番。
  “这光从下往上打。”沈问津轻轻说,“打得你怪瘆人的。”
  齐客没抬眼,注视着屏幕,声音轻而低。
  “那你害怕么?”他问。
  可能是因为雕像内过于狭小了,以至于即便齐客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冷淡,在室内转了几圈,落到沈问津耳朵里时,那点冷恹的特质被四周的铜壁吞掉了不少,竟显得亲切了许多。
  亲切到甚至有点……暧昧。
  沈问津能听见尾音落下后,那人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那点没来由的心虚感又浮上来了,迫使他不得不说点什么来缓释。
  “我?”可能是想急于冲破那点暧昧吧,沈问津举着相机,提着嗓子,说得一身正气,“我这种将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新时代公民,会怕这些?”
  齐客不吭声,仍旧没抬眼,低垂着眸子注视着屏幕。
  片刻后,他轻轻“嘘”了一声:
  “来了。安静。”
  广场是一个开放的空间,行人来来往往。沈问津彻底安静下来后,很容易就能听到远方亭子里飘过来的笛声和婴儿车里的孩童时不时的啼哭。
  有放学很早的低年级小学生从雕像旁边跑过,拍了拍其中一个,发出“砰啪”的声响。
  这一声离他们实在很近,来得猝不及防。
  沈问津的心颤了一下,回过神来时,又有些恍然。
  无数人漫不经心地从他们身旁经过,然而没有一个人觉察到他们的存在。
  这里足够隐蔽,就好像……
  即便是在熙熙攘攘的大庭广众之下,也始终无人能窥见他俩的影子。
  他们在黑暗中偏安一隅。
  沈问津的睫毛在微光里颤了颤,视线往斜下方瞥去,正看见齐客的手机屏幕上,老福的头像在广场正中打着转,和他们的头像近乎交叠在了一块儿。
  他甚至听见了老福略带疑惑的嘟囔声:“这都叠一块儿了,他俩藏哪儿去了?”
  大概是因为距离被抓仅隔着一层薄薄的铜壁,沈问津的心在刺激之下跳得飞快,以至于老福念着“定位出错”而远去时,他的腿一软,险些撞上内壁。
  他被身边人撑了一下。
  齐客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近在咫尺:“快结束了,坚持一会儿。”
  沈问津心如擂鼓,半晌,闷然“嗯”了一声。
  十分钟的倒计时像是走了一个小时,沈问津脑子一片空白,记不太清自己在十分钟里生出了哪些念头,只知道再次看见蓝天白云时,他竟有恍如隔日的感觉。
  背上汗湿了一片,不知是因为雕像内部过于闷,还是因为差点被抓而紧张。
  或是别的什么缘故。
  费列莱举着相机绕着广场转悠,一转头看见他俩人从雕像里边出来,嘴差点合不上。
  “我靠你俩这个……”他嚷嚷着跑过来,边跑边说,“太作弊了吧。”
  沈问津被这一嗓子喊回了神,眯着眼睛往那边看,就瞅见那一群人全围过来了。
  方才的因过分私密而产生的不自在霎时被冲淡,所有与之相关的回忆也被暂时性地抛诸脑后。他顿了一下,朝着人群的方向走过去。
  “你战况如何?”他边走边问。
  “就差你俩。你俩这真找不到。”费列莱叹了口气,“不然我就全部俘获了。”
  月优把自行车还给沈问津,表情好像有点微妙,像是想笑又刻意压着,眼尾和嘴角往反方向走。
  她问:“你们在里边躲了多久?”
  “没多久。”沈问津算了一下时间,“十五六分钟吧。”
  “挺闷的吧。”月优指着他的衣服说,“你俩跟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哪有那么夸张。”沈问津笑起来了,余光飘到了齐客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