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忘没想多说,只是点点头。
原平打量着他:“你多大了?”
“刚满十八没多久。” 他看了原平一眼,笑道,“哥,你该不会是担心陈叔招童工吧。放心,我和你可不一样。”
靳忘拍了拍胸脯,看样子还挺骄傲:“我可是合法干活儿的。”
原平迟疑道:“十八……你不打算上大学了?”
“嗨,现在这年头,还有几个大学生啊?” 靳忘从裤口袋里摸出根烟,递给原平一支,被男人摆手拒绝。靳忘于是也把自己那根收回去,又笑着说:“再说了,上个大学也帮不了我多少忙啊。难道修轮胎的还他妈要念个本科才行?”
原平下意识地想反驳,又觉得靳忘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和靳忘交流不多,自己也没这个资格去说教他吧。
陈嘉志正在里面指挥两个伙计拆卸轮胎,见原平来了,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平,今天怎么过来了?”
原平笑道:“在家里没事情干,出来闲逛,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这了。”
陈嘉志听他这么说,也笑了:“看来你小子心里还是挺想我的啊。”
原平站在他对面,并没有否认。陈嘉志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人。在缺失父亲陪伴的这些岁月里,对方给了他作为男性长辈的温暖。虽然可能还远远达不到作为一个父亲的分量,但对原平来说已经弥足珍贵了。
陈嘉志还记得眼前这小兔崽子上次给他塞钱时候的说辞。他朝原平身后看了看,八卦道:“周末了,你媳妇儿呢?你不在家陪他,他也没跟着你来?”
原平摇摇头:“出差了。”
“忙?”陈嘉志向原平问,却好像并不在意对方的回答。没等原平答话,他就扭头冲后面伙计招呼了声:“嗨,老二,让他们别再做了,到饭点儿了,大家都歇会儿。”
被称作老二的人远远应了声,陈嘉志听到他回话,又转过头来。
听见熟悉的人的声音,原平惊喜道:“二叔这是回来了?”
徐小义,陈嘉志厂里的二把手。之前原平在这里打工的时候,也没少受他的关照。不过后来听说男人回老家结婚娶媳妇儿去了,离开了陈嘉志的厂子,原平就再没能联系上他。
陈嘉志看他一眼,没答话,只觉得嗓子痒痒,食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摩擦。原平见他这样就知道陈叔是烟瘾又犯了,正好靳忘兜里还剩几根,男孩儿看了看叔的脸色,赶紧把烟掏出来孝敬他。
原平接过打火机,给陈嘉志点燃了一支。
陈嘉志叹口气:“咱跟你说说得了,可别去问你二叔,他这回可是真受伤了,情伤。”
他摇摇头笑骂道:“你二叔说这叫……他妈的什么来着?哦,老男人的脆弱玻璃心。”
原平好奇道:“二叔这是怎么了?之前说的那位二婶呢?”
陈嘉志又吸了一口烟,吐出个丑不拉几的烟圈儿。“快别提了,你知道你二叔这人,一天到晚的就是拼。回老家了人也这样,整天累死累活,你说图个啥?不就图老婆孩子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吗!谁知道那娘们儿,看你二叔整天不着家,跟人跑了!”
这可真是……原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靳忘虽然早就知道了这故事,现在再听陈嘉志通俗易懂地说一遍,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于是站在原地和原平一块儿当鹌鹑。
陈嘉志随口道:“所以这不管是做人还是找老婆啊,都不能跟你二叔一样,知道吗?这忙得看不着人影儿,到最后只会……”
原平知道,陈嘉志的前妻就是个女强人,也是名副其实的大忙人。
两个人很早就经人介绍,后来处着处着看对眼了,就结婚了。可能是因为后来妻子越来越忙,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和共同语言也随之变少,感情越来越淡,到最后就和平离婚了。
他们之间的细节原平不太了解,不过前妻对陈嘉志也还算不错。孩子被判给了她,陈嘉志时不时还能去见上两面。逢年过节的,一家三口坐在一起也能和和气气吃顿饭。
听完陈嘉志的话,原平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抖了抖,心里针扎似的痛。但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想让眼前的人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陈嘉志话没说完就打住了。他也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不合适,连忙啐了口:“呸,我真是忙一上午忙傻了,说的这都是什么混账话!”
他赶紧对原平解释道:“阿平,叔随口说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原平勉强笑了笑:“没事儿叔,我知道的……我都没当真。”
——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我永远都是最清楚的那一个,从来不需要别人来提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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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这一句话,三个人站在原地,又陷入沉默。
靳忘默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原平还在收拾刚才的情绪,而陈嘉志则是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决定短时间内不能再张开他这张破嘴。
徐小义把后面的伙计招呼好,自己也收拾完洗了手往坪里走。他见三人站在那儿大眼瞪小眼,稀奇道:“你们三个站那太阳底下干吗?玩儿他妈木头人呢?赶紧过来麻溜帮忙,我把话放这儿了啊,不搭桌子不给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