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烟见状,立即按下轮椅的按钮,急匆匆穿过金刚殿,往寺庙更深处逃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简单的成人礼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杀手。更不知道幕后主导这一切的是谁。思绪就像眼前冗长的走廊,漆黑、阴暗,而她就像石头底下见不得光的暗虫。
  就是那个时候,一双手救了她。
  那双手骨瘦如柴,将她飞扑到庭院的鸢尾丛里。那里的鸢尾长得高且密,将将遮住头顶。
  但奇妙的是,救她的是个孩子,大概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戴着黑色口罩,瘦得吓人。
  更吓人的,是她的右手断了。
  手掌成一个逆反的角度,腕部鲜血淋漓,跟从番茄酱里泡过似的,在血红模糊的伤口中,露出一截白骨。
  霍烟将脖子上的丝巾拆下,“包扎一下吧。”
  女孩却只是抬头,口罩遮了半张脸,眼睛在碎发中格外凌厉,宛如尖锐的狼牙:
  “别说话。”
  接下来的一幕,霍烟毕生难忘——女孩冲向鸢尾丛外倒地的轮椅,左手握住轮胎,未能一口气扶起。接着她用断掉的右手也抓了上去,瘦小的身子往反方向一拧,用体重加上臂力把轮椅重新扶正,推进隐蔽的鸢尾丛。
  整个过程轻松、麻木、熟练。
  似乎那只断掉的剧痛的手腕,只是一个起支撑作用的木板。
  “你在这里躲着,别出声。”
  女孩从草丛的缝隙盯着院门口,身体半蹲着警告霍烟。
  “他们追的是我,我把人引开,20分钟后,你再打电话求救。”
  霍烟盯着眼前的少女,好奇心越发浓烈——怎样的人,在十一二岁的年纪,面对生杀惨局如此淡定。并且,似乎没有痛觉神经似的,面无表情地搬运一件重物。
  往昔的记忆涌回脑海,霍烟眨了两下眼睛,力度颇重,将记忆暂时驱散,目光落到眼前的成年女性身上。
  “你这手,之前断过?”
  她迫切地想知道。
  蓝苏的唇瓣紧绷,她为了活命,假扮蓝家二小姐。二小姐是一个在病床上躺了11年的千金,不会像她一样,历经风雨,浑身是伤。
  “我不知道。”蓝苏转头,斜着看向办公桌前的人。
  “不知道?”
  “我昏迷了11年,很多事情不记得。有可能,当年那场意外我就是受伤了,但是时间太久,我记不清了。”
  她发现,昏迷11年这件事是她的破绽点,同样,应用好了,也是浑水摸鱼的底牌。凡事只要往这11年里推,就可以全然脱身。
  嗡......
  轮椅的轮胎碾过地板,发出轻微的器械运转的声音,宛如沙漠里盘旋的红色毒蛇,窸窸窣窣地前行着,喷出尖细的信子。
  霍烟停在蓝苏跟前,轮椅的高度高于沙发,光从背后投来,将她的影子罩在蓝苏身上。
  偏偏,只罩到了鼻梁,那双沉静清醒的眼眸,却一如既往的清澈。
  “蓝小姐。”
  霍烟开口,这一次,话中带了些许警告。
  “我希望你知道,欺骗我的下场。”
  她企图通过恐吓,让蓝苏说出实情。哪怕眼前这个人跟当年那个女孩的重叠度只有万分之一。
  蓝苏的上半身原本是前倾的,听她这么说,脊骨缓缓挺直,目光抬起,坦然平淡地看进霍烟的眼睛。
  是的,她不怕。
  “骗你的人都死了,我找谁问呢?”
  霍烟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事实上,自从结婚以来,蓝苏一直逆来顺受,从未做过任何跨越雷池的举动。按照平日的习惯,她应该否认“没有骗你”,或者尽量去解释自己的断手。
  不会像现在这样,针锋相对。
  看来,她还真问到了这人的底线。
  饶有兴味地点了下头,镜片折射出明耀的光线,霍烟反问:
  “我有这么可怕么?”
  “起码你前面三任妻子都死了。”
  “你觉得是我杀了她们?”
  “我没这么说过。”
  “但你这么想了。”
  “我不是警察。”
  “对。”
  密集的对话十分迅速,字眼跟子弹一般往外冒,两人几乎没有喘气,针尖对麦芒,眼睛盯着眼睛,一个狠戾,一个坚毅,似伫立在狂风暴雨中的礁石,岿然不动,却也见证着滔天的巨浪。
  海浪冲刷出白色的水花,水柱蹿到十几米,又重重落下,随着潮水一起退去。
  尘埃落地的落点,是霍烟苍鹰一般的眼神,以及唇间的那个“对”。
  镜片下的眼睛微微一眯,似乎在沙滩上捡到了比贝壳更有趣的东西,舌尖划过虎牙,轻微的痛感刺出几分兴奋。
  她盯着蓝苏,一字一句道:
  “你是我的妻子。”
  纵然猜忌、隐瞒、算计,但现在她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嗡嗡......嗡嗡......
  手机传来震动,是霍烟的。
  蓝苏同意,她跟霍烟本质上有些东西很像。比如,她们都不会给手机设置铃声,电话、短信、微信,都是震动。
  “喂?”
  霍烟接起电话。
  是艾厘从家里打来的:“霍总,您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霍烟喜欢直来直往,不论在家里还是公司,手下的人都是有事说事,从不寒暄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