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哟,都说了他就是雁咕寺一个不起眼的小僧,还没得道呢,哪能悟透那些真理。您别想了,他就是单纯讨厌您又不敢说罢了。”
  “不对。”兰榭很肯定的说,“他一身反骨,只是还没表现出来。”
  一身反骨?什么意思?六六还没弄懂,魔尊大人已经转身走了。
  “大人等等我!”
  ***
  魔牢阴冷,又是傍晚,六六刚踏进来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最讨厌来这里,这里血腥又暴力,第一次来的时候直接吐了,被魔尊大人一脚踢了出去。
  可是兰榭掩着口鼻,头也不回往里走,他只能一手提着琉璃夜灯,一手抱住自己胳膊跟上。
  兰榭在一个铁门前停下。
  小小的房间里挤满六个罪犯,其中一个还是和尚。和尚挤不过另外的人,或者说,他不愿去挤,一个人在已经腐掉一半的小木桌前打坐,桌上燃着这个房间里唯一有的一只蜡烛。
  他脸正对着铁门,昏黄的烛光映在脸上,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阴影,薄唇微动,似在念着什么。
  见魔尊大人在这里停下,看管魔牢的魔族头头立即运法解开铁门上的魔印,兰榭拦住了他的动作。“本尊就看看,不进去。”
  他声音很轻,但是任积雪听见了,睁开双眼,两人视线刚好对上。
  两道目光,一道澄澈汹涌,一道虔诚平静,在一个不算美丽致雅的环境,隔着一道铁门,宛若一眼万年。
  兰榭感觉耳根子好像在发烫。
  任积雪透过烛光一眼不眨望着兰榭,兰榭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轻咳两声,移开了目光。
  这臭和尚果然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们做和尚的心境都这么平和吗?
  魔尊大人忽然舍不得把他丢在这里。
  任积雪与脏乱血腥的魔牢格格不入,哪怕白净的僧服已经被弄脏,他依然是这里最纯粹的绝色。
  兰榭双手藏在袖里,红色的眸子转得飞快,思考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把这和尚弄回去再玩玩。
  “和尚,本尊亲自踏足这么肮脏的地方来看你,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兰榭面上带了微笑,语气高贵而和善,“要不要跟本尊回去?”
  任积雪收回目光,微微摇了摇头,嘴里不住念着“阿弥陀佛”,似是惋惜。
  魔尊大人第一次打了人后还来看他,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事,偏偏这个人还不领情,绝口不说求饶,这让魔尊的面子没地方搁。
  第一次被拒绝,兰榭突然就恼羞成怒,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蠢和尚!让你跟着本尊吃香的喝辣的你非不肯,看我把你关起来不给你吃的,饿死你!”
  他看了眼魔牢的头头,恶狠狠吩咐道:“谁也别给他吃的,饿死他!”然后怒甩衣袖不耐烦地离开。
  到了林中小路,从这里回魔王殿需要走完一个又一个石阶,对魔尊来说小小的石阶不在话下,但是六六走起来很累,很累很累。
  眼见魔尊的步子越走越快,六六都要跟不上了,着急地在后面叫喊:“大人等等我,我又跟不上啦!”
  魔尊果然停下来,眸子里散发出一阵一阵的危险气息,六六喘着粗气跟上来,看见这样的魔尊顿时心生害怕,提着琉璃夜灯不敢言语。
  兰榭抬头望天,黑乎乎的夜空伸手不见五指,一只闪着橙色微光的纸鸟悄声飞过,兰榭笑了笑,左手从藏着的袖子里伸出来,一团红色火焰霎时出现在手心。
  他笑:“小可爱迷路了,让本尊来帮帮你。”
  散发橙色微光的纸鸟忽然感觉一道强大的束缚力袭来,丝毫不给它挣脱的机会,纸鸟像高空坠落的石子一样极速往下坠去,直直落入兰榭掌心,瞬间灰飞烟灭。
  兰榭收回火焰,侧身对六六微笑,语气极尽温柔,“下次再走这么慢干脆就别走了,腿打断得了。”
  “大……大人,我努力……努力练。”
  六六吓得都要哭出来了,琉璃夜灯也跟着微微颤抖,兰榭却不理他,埋头往前走。
  只是他走的方向……
  是九丈崖。
  “大人!”六六惊恐地唤他。
  兰榭一直低着头朝前走,无论身后的声音怎么呼唤也不回头。
  “呜呜呜大人您回来……”
  六六果断摔碎琉璃夜灯,拾起碎片毫不犹豫就往腿上划去,顿时鲜血直流。
  “大人大人!我受伤了,走不了了!您带我回去吧!”他急切说道。
  兰榭的脚步顿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顿了一下,语气生硬道:“这种借口用多了就不好使了。还有,我并不在乎你的狗命。”
  “大人!”身后的声音弱了下来,带了可怜的祈求,“我看不见路,走不动了……”
  黑暗之中,兰榭铁青着脸转身,真的没看见熟悉的琉璃夜灯发出的光。
  他伸手在空中燃起红色火焰,借着焰光看去,六六可怜兮兮的躺在石阶上,地面的血蜿蜒到了下面第五个石阶。
  “这样就可以不去九丈崖了?”兰榭冷冷问。
  六六脸上还挂着泪,惊魂未定的样子,怯怯的,捂着伤口小声道:“大人,不去……”
  兰榭皱着眉,郁闷地往回走,到了六六身边坐下,冷眼看着血往石阶下流。
  六六已经面色苍白,小腿很疼,他很怕魔尊,但更怕去九丈崖,颤抖着唇瓣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