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梅盛雪垂眸直起身,再次深深拜下,冻得通红的额头磕在冰凉的白雪上。
谢过成全。
“今冬天寒,待春暖后你再去。”
“是。”
“在你去岭南行医前,就先跟在哀家身边吧。抬起头。”
“是。”梅盛雪直起身,抬起头,将那张如玉的面容和皎如天上明月的双眸映入眼中,身形微震。
“好孩子,过来。”玉攸容赞了他一句,白玉似的指尖自黑色斗篷中伸出,绣满紫藤花的袖口自莹白的手背层层叠叠地滑落在手腕,如同花开。
梅盛雪看着他一阵恍惚。
他恍惚又回到那年——
他刚满16,母亲为他与远在宁镇的镇北侯嫡女叶月松订婚,他不想嫁人,却自知无法抵抗母亲的命令,想来想去想到了出家。
罗浮寺是云州这座都城唯一的寺庙,因着其千年古刹的名声和鼎盛不绝的香火,其他佛寺都给它几分面子,建寺时避开了云州。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上罗浮寺,却在母亲的家丁面前被一只藏獒吓得自香案下跌出。
他双手撑地坐在地上,发着抖怒瞪着垂涎欲滴的藏獒,企图将它吓走。
也就是这时,他听见一句笑骂声,“小畜生,还不回来。”
他抬头,顺着那只雪白的藏獒,将那张如玉的面容和皎如天上明月的双眸映入眼中。
也是如现在这般,他朝他伸出了手,温柔地唤他,“好孩子,过来。”
第40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四)
梅盛雪搭上玉攸容的手。
当时他也如现在这般搭住了那只手, 而后他自家族的泥沼中挣扎了出来,入了佛寺,心想事成。
玉攸容温润的手掌拢住他冰冷的手指, 将他拉了起来。
梅盛雪顺势站起身, 向前踉跄了一步, 被玉攸容握住了胳膊, “小心点儿。”
他堪堪只到玉攸容下巴, 一低头,便是细腻如玉的脖颈。雍容低靡的紫檀香气自鼻尖涌入, 带着镇压一切的平静。
让他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恍若倦鸟归林,想要睡倒在他的怀中。
梅盛雪后退一步, 与玉攸容拉开距离,低声道,“是,太夫。”
几年不见, 昔日倔强直率的少年已长成了如今这般清冷自持的模样, 像一只黏人的小奶猫长成了冷傲的大猫团, 在你轻柔地抚摸它的背时,转头冷傲地瞥你一眼, 回过头却自己偷乐。
玉攸容顺势收回手, 看向常念,“既然此事已解决, 劳烦方丈, 哀家要入佛殿祈福。”
“今夜为时已晚, 太夫的身体恐不堪此劳累。”常念慈悲地劝道,梅盛雪的医术继承于他, 他一眼就看出太夫的头疾已经很严重了。若是夜里不好好休息,白日便会头疼欲裂。
“陛下病危,刻不容缓。哀家不仅要入佛殿祈福,还要在佛殿中诵经一夜,祈求佛祖原谅,保佑陛下度过今夜危机。”玉攸容温柔地说道。
他要将新帝“不修功德以致天谴”的罪名坐实,坐死!
若真如书中所说,新帝今夜无碍,那么便是他为新帝在佛前苦苦哀求生了效,这个帽子他是躲不掉了;
若新帝死了,便更应了这句话。
“太夫与陛下父女情深。既然如此,老衲也不便阻拦。人有诚心,佛有感应,太夫一定会如愿的。”常念低头宽慰了一句,伸手引玉攸容去药师殿。
“方丈,不是这个方向。”
“太夫想去的是?”
“普贤殿。”
普贤菩萨,尚行德,凡行必报,最宜忏悔业障。
常念扒着菩提念珠的手顿了一下,引着玉攸容转向普贤殿,“请太夫随老衲来。”
殿中无甚杂物,只有佛下蒲团若干。
玉攸容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合上眼。
身后仆从护卫皆退了出去,厚重的大门重重关上,将门外簌簌的下雪声隔绝在外。
突然,有细小的声音自身边传来。
玉攸容睁开眼,就见梅盛雪正跪在他的身旁落后一点的位置,背脊挺得笔直,双手合十,眉眼低阖。
“你怎么在这儿?”
“太夫让我跟在您身边。”梅盛雪睁开眼。
玉攸容失笑,目光自他微红的额头上扫过,落到他被红色僧袍掩着的平跪在蒲团的膝盖上,“膝盖不疼吗?”
梅盛雪摇了摇头,“我可以和您一起念经为陛下祈福。”他目光低垂,落在太夫铺在地上如同紫藤花在地上蔓延盛开的裙角,“或者为您按摩缓解头疼。”
“好孩子。”玉攸容笑了一句,直起身,而后伸直了双腿坐在了蒲团上,看向梅盛雪。
梅盛雪垂眸,学着玉攸容在蒲团上坐下,伸直了僵硬刺痛的膝盖。
“手拿来。”玉攸容伸出手。
梅盛雪搭上他的手。
玉攸容两只手将他的一只手拢着,轻轻搓揉。
原本被冻得失去了知觉的手被轻柔着,渐渐恢复知觉。同温暖的热度一同传来的,是关节处如蚂蚁反复爬过的痒意。
突然,一丝冰凉落在手背,他忍不住弯曲了一下手指。
“别动。”玉攸容指尖沾上玉容膏,在梅盛雪手被冻红冻肿的地方轻轻涂上。他在等待时找画屏要的,刚刚倒是忘了给他,幸好他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