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茉莉家那条小巷穿过一座小苹果园,在深蓝色低空的衬托下,薄暮把轻盈的花朵染成了淡紫。带状的樱草花床围着方形屋子的四周,一切都显得非常整洁。
  屋内也非常整洁。客厅里的全套用坚硬马鬃做填塞料的家具,都罩着套子;每张桌子都铺着浆熨过的白花边桌布;擦得晶亮的黄铜炉架里的炭火没有半点煤灰。
  茉莉本人的穿着和仪态,更是无可挑剔。酒红色礼服上缀着几十颗银色的扣子,全都银光闪闪,乌亮的头发整整齐齐束在一顶精致、镶有花边垂饰的抽绣白帽下。茉莉先把右颊凑上,再把左颊凑上,接受科拉姆的亲吻,然后在引见斯佳丽时对她表示“万分欢迎”
  她甚至不知道我要来。尽管茉莉的确长得美若天仙,斯佳丽对她留下的印象还是相当好。她一身柔滑的肌肤,斯佳丽见所未见。晶蓝的眼睛没有黑眼圈或眼袋,也没有鱼尾纹。整张脸除了鼻子到嘴唇之间的那两道线,没有半条纹路,连女孩至少也有几条,斯佳丽匆促估量一番就下了总结。科拉姆一定弄错了!茉莉不可能是五十开外的人。
  “真高兴见到你,茉莉,你能留我在这漂亮舒适的房子住,真是感激不尽。”斯佳丽滔滔不绝说。这栋房子倒不是真好得不得了。就算干净得像刚漆过那样,但是客厅并不比斯佳丽在桃树街那栋房子里最小的卧室大。
  “天哪,科拉姆!你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自己先跑掉?”
  隔天斯佳丽一见到科拉姆就抱怨。“那个可恶的罗伯特是全世界最无聊的人,净谈他的奶牛,我的妈哟!还要扯每一只牛能产多少奶。饭还没吃完,我都忍不住要哞哞地叫起来了。他们至少纠正我五十八次,说他们吃的是正餐,不是晚餐。究竟有什么不同啊?”
  “爱尔兰,英国人管晚上吃的一顿叫正餐,爱尔兰人则称作晚餐。”
  “可是他们不是英国人啊!”“们希望是。罗伯待有一回去缴祖金,曾在伯爵公馆里和伯爵的代理人喝了一杯威士忌。”
  “科拉姆!你在开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笑,斯佳丽亲爱的。不必去操那个心,重要的是,你的床还舒服吗?”
  “还好!我累的时候,躺在玉米棒心上都睡得着。我倒是觉得经过;昨天一整天的长途旅行,走走路特别好。这里离***小屋远吗?”
  “顺着这条‘步林’走,顶多四分之一英里。”
  “‘林’,你们替每一样东西取的名字都很好听,我们通常称这种羊肠小路为‘小道’,两旁也不种树篱。不过我倒想在塔拉种树篱来代替栅栏。这种树篱要多久才会长到这么密?”
  “那要看种什么。克莱顿县产哪一种灌木?有没有可以修剪得矮矮的树木?”
  那条狭窄、弯曲的小路远远不止四分之一英里呢。
  不久他们来到一块空地。眼前出现一栋茅屋,白墙与蓝框小窗,鲜明如新。屋顶的矮烟囱冒出的浓烟,在晴朗的蓝天画上一道白线;一扇敞开的窗子蓝色的窗台上,睡着一只花斑猫。“真是可爱极了!科拉姆!这里的人是怎么把小屋保持得这么洁白的?是因为常有雨水洗刷的关系吗?”斯佳丽知道昨天一个晚上就下了三次大雨,她睡着以后的时间还下过几次就不知道了。根据步林上的泥泞情形,可以想见一定不止下过三次。
  “天湿多少有点关系吧!”科拉姆笑道。斯佳丽没抱怨裙摆和靴子沾到污泥,令他喜出望外。“不过真正原因在于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一年整修两次房子。一次在圣诞节,一次在复活节,小屋里里外外都要清洗、粉刷。我们这就去看奶奶是不是在打瞌睡?”
  “我好紧张。”斯佳丽坦诚道。她没再说为什么,事实上她是怕看到一百岁的人长什么样子。万一看看奶奶令她大倒胃口,该怎么办?
  “我们不会逗留太久的,”科拉姆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凯思琳在等我们喝茶。”斯佳丽随他绕到小屋前,蓝色大门的上半截敞开着。屋内除了阴影,什么都看不到,倒是有种怪味道让她不觉皱起鼻子。一股酸酸的泥土味,百岁人瑞就是这种味道吗?
  “你是不是闻到泥炭的味道了,斯佳丽亲爱的?那么你是闻到真正的爱尔兰温暖的核心了。茉莉家的炭火没味儿,只有英国的洋味儿。
  用泥炭烧的火才有老家的味道。莫琳曾对我说过她有好几个晚上梦到它,醒来后,只能惆怅地坐着发呆。我打算回萨凡纳时,替她带几块回去。”
  斯佳丽好奇地吸着气。多有意思的味道啊,像烟味,又不是烟味。
  她随科拉姆穿门进屋,眼睛眨了几下适应昏暗的光线。
  “你终于来了吗,科拉姆?布莉荻应我说你会带杰拉尔德的小姑娘来贺寿,为什么你却带茉莉来了?”她的声音又细又躁,一点也不哑、不弱。斯佳丽虽然松了口气,好奇心却是有增无减。原来这就是爸爸常跟我提起的奶奶。
  斯佳丽挤过科拉姆身旁,走向坐在炉边扶手椅上的老太婆跟前,蹲了下来。“我就是杰拉尔德的小姑娘,奶奶,他替我取了跟你一样的名字,凯蒂斯佳丽。”
  老斯佳丽个子娇小,肤色经过一世纪的日晒雨淋已变得黝黑起皱。
  圆溜溜的脸,像个苹果,不过皱瘪瘪了,像个存放大久的苹果。暗蓝色的眼睛却仍旧视力不减,锐利如昔。肩头、胸前披着晶蓝色厚实的羊毛围巾,穗须垂在膝上;稀疏的白发上罩了一顶红色针织帽。“让我好好瞧瞧你,小姑娘。”坚韧的手指托起斯佳丽的下巴。
  “天主慈悲,他说的一点不错!你真有双猫儿似的绿眼睛。”她忙画了个十字。“我倒想知道这一双眼睛是打哪儿来的。我一直以为杰拉尔德在写信告诉我这事时,一定是喝醉了酒呢!小斯佳丽,告诉我,你母亲是个女巫吗?”
  斯佳丽哈哈大笑。“她更像个圣人,奶奶。”
  “是吗?圣人嫁给我的杰拉尔德?这就非常奇怪了。也许是嫁给他,受尽一切苦难,才磨练成圣人的吧!告诉我,他到死一直都是那么爱嚷嚷吗?”
  “恐怕是吧,奶奶。”***手指将她推开。
  “恐怕吗?谢天谢地!我祈祷别让美国毁了他。科拉姆,你去教堂替我点一支感恩的蜡烛。”
  “我会的。”
  那双老眼睛又打量着斯佳丽。“凯蒂斯佳丽,你虽然有双绿眼珠,但心地不坏,我会宽恕你的。”她突然露出笑容,先是眉开眼笑。接着皱缩的小嘴唇撇成令人心碎的慈祥微笑。玫瑰花瓣似的粉红牙床没有一颗牙齿。“我要再点一支感恩蜡烛,感谢主让我在躺进坟墓前能亲眼看到你。斯佳丽两眼噙满泪水。“谢谢你,奶奶。”
  “不客气,不客气。”老奶奶说。“把她带走,科拉姆,我现在要休息了。”她闭上了眼,下巴耷拉在胸前温暖的围巾上。
  科拉姆碰碰斯佳丽的肩。“我们走。”
  凯思琳从附近一栋小屋敞开的红门跑出来,把院子里的母鸡吓得四处飞窜,咯咯乱叫。“欢迎,斯佳丽,”她欢天喜地地叫嚷着。“茶在壶里炖着,还有一条刚出炉的发酵面包等你享用。”
  凯思琳的改变又让斯佳丽大吃一惊。她看起来是如此快活,如此健康。她穿着斯佳丽仍然认为是传统服装的衣服,蓝黄两色衬裙上罩着一件长及足踝的棕色裙子。裙子一角掀至腰间,塞人士布围裙上端,露出鲜艳的衬裙。斯佳丽从没有过如此合适的衣服,可是她不明白,凯思琳为什么不穿上条纹长袜,却要光脚裸腿呢?
  她考虑过要求凯思琳到茉莉家住,虽然凯思琳已表明过不喜欢同父异母的姐姐,住十天应该还可以将就吧,何况斯佳丽真的很需要她。
  茉莉虽有个客厅女佣,也能供她当侍女使唤,但是梳发技巧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不过现在的凯思琳自由自在,充满自信,不会再听她使唤了。
  再如何暗示也枉然,她只好将就戴个臃肿的假髻,或罩个发网。斯佳丽咽下一口气,走进屋内。
  好小的房子。虽比***小屋大,但供一家人生活仍嫌太校他们都睡在哪儿呢?大门直通厨房,虽比小屋厨房大一倍,但只及斯佳丽在亚特兰大卧室的一半。房内最引人注目的是右边墙中央的石头砌的大壁炉。有一道陡梯通往墙壁高处烟囱左方的缺口,壁炉右边有一扇门可通往另一个房间。
  “坐啊!炉火边有椅子。”凯思琳催她。烟囱下的石板上燃着泥炭。
  石板往外延伸,铺满整个厨房地面。刷洗过的地板闪闪发亮,刺鼻的泥炭味和肥皂水味充斥整个房间。
  我的天!斯佳丽心想,我的亲戚真是太穷了。凯思琳究竟为什么要哭得死去活来,吵着要回到这种地方来啊?她勉强挤出微笑,坐到凯思琳特地推到壁炉边的温莎椅上。
  接下去的几个钟头,斯佳丽才明白为什么凯思琳要放弃萨凡纳宽敞的生活空间、奢华的生活条件,宁愿回到米斯郡那栋刷白粉的小茅屋的原因。萨凡纳的奥哈拉家人创造出一种只有自己一家人组成的快乐岛,照搬他们在爱尔兰所熟悉的生活。这里才是原来的老根呢。
  敞开的上半截门接二连三出现陌生的人头和声音,叫道:“愿主保佑府上各位。”主人听了就邀请说:“进来炉火边坐坐。”那些人就应邀而入。女人、姑娘、小孩、男人、小娃娃三三两两,陆陆续续挤进小屋。用悦耳的爱尔兰乡音与斯佳丽寒暄,欢迎她。也与凯思琳寒暄,欢迎她回家,个个热情洋溢,斯佳丽衷心感到这股温暖,几乎手里都握有这股温暖。这里寒暄的方式与一般正式社交界的拜访、接待有天渊之别。他们告诉斯佳丽,他们有亲戚关系,并说明关系的由来。男的女的争着告诉她有关她父亲的故事,有的是老一辈人的追忆,有的是年轻人从父母或祖父母那里听来再转述的。她可以在炉火边的众亲戚脸上看到杰拉尔德奥哈拉的脸,在他们的声音中听到他的声音。好像爸爸真的在这里,斯佳丽心想,我可以想像他年轻时在此地生活的情景。
  人们来来去去,川流不息,说来说去都是一些凯思琳深感兴趣的村镇上的流言蜚语,不消多久斯佳丽就觉得自己也认识铁匠、神父、开酒馆的人,和家里母鸡几乎每天都生一个双黄蛋的女人似的。多纳赫神父的秃头在门口出现似乎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当他走进门时,大伙不约而同看着他,她也不由看着他,看他黑长袍补了没有,那是被教堂庭院里的大门角落钩破的。
  这情形似乎和克莱顿县一样,她心想,每个人都彼此认识,都知道每个人的事。不过这地方要小得多,人际关系更亲密,不知怎么的,也自在得多。就她所见所闻和感受,这个小世界比她所知道的任何地方都要有人情味,她觉得快乐无比。
  这是人生最难求的度假胜地。我一定要把这一一切都告诉瑞特。他总是动不动就只想要到伦敦或巴黎去,也许日后我们可以一块回到这里来。当然我们不会过这样的生活,这里实在太太土了,不过这里很古雅、迷人、有趣。明天我就穿上高尔韦服装来跟大家见面,而且不穿胸衣,但是我要穿上黄衬裙配蓝长裙,或者红的远处传来一声钟响,穿着红裙子、正向凯思琳炫耀她小娃娃第一颗牙齿的年轻女人,忽地从三脚凳上站起身。“是奉告祈祷钟声!凯文要回家吃饭了,谁相信我到现在连火都还没生呢?”
  “我家里有很多炖肉,舀一些回去吃吧!玛丽海伦。我回家那时,托马斯不是提了四只他逮住的肥兔子庆贺我回来吗?”不到一分钟,玛丽就背着小娃娃,手捧一碗盖着餐巾的炖肉回家。
  “帮我把桌子摆起来好吗,科拉姆?男人都要下工回来吃饭了,却还看不到布莉获人影。”
  男人一个个从田里回来了。斯佳丽见到她父亲身材高大、活力充沛、瘦骨嶙峋的八旬老哥哥丹尼尔和他的儿子们。四个儿子年纪在二十岁到四十四岁之间,她记得,另外还有马特和杰拉尔德两个在萨凡纳。爸爸年轻时和他的大个子哥哥们在家里的情形应当就是如此吧!
  科拉姆在一堆高大的奥哈拉家男人中,显得格外矮小,就连坐着也无法隐藏他的五短身材。
  凯思琳正将炖肉舀入蓝、白两色碗内,失踪了一阵子的布莉获全身湿透地跑进门。衬衫粘着手臂,头发湿答答地在背后淌水。斯佳丽望着门外,没看见下雨啊!阳光倒是挺刺眼的。
  “掉进水井里了是不是,布莉荻?”小弟弟蒂莫西问道。他很高兴能将别人的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他哥哥一直取笑他不敢向一个他们称之为“金发女郎”的无名姑娘展开攻势。
  “我到河里洗澡去了。”布莉获说完,埋头就吃,不理会她的话所引起的轰动。连平日很少批评别人的科拉姆,也忍不住扯起嗓门,拍桌大叫了。
  “布里吉德奥哈拉,看着我,不要光看着兔子肉。你难道不知道每年博因河的每一英里河面都会夺走一条性命?”
  博因河。“是不是博因河战役的那条博因河,科拉姆?”斯佳丽问。
  餐桌上顿时鸦雀无声。“爸告诉过我不下百次,说奥哈拉家因它而丧失所有的土地。”刀叉声又开始嘎拉嘎拉响起。
  “就是那条河,我们是丧失过土地。”科拉姆说“不过河道本身没变。它仍是这块地的边界,要是你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但如果想把它当洗衣盆用可不行。你的头脑不糊涂。布里吉德,你怎么去那里了?”
  “我听凯思琳说斯佳丽堂姐要来,艾玲又跟我说想当贴身女佣,每天接触到女主人的衣服或头发前,先得把自己洗个干净。所以我就跑去清洗一下。”她第一次正眼看斯佳丽。“我只是想讨你欢心,好让你带我去美国。”她的蓝眼睛严肃地注视斯佳丽,圆柔的下巴坚决地挺出。
  斯佳丽喜欢她这副表情。她必定不会害思乡病,整天哭哭啼啼。不过斯佳丽只能雇用她到这趟假期结束。南方人是不带白人贴身女佣的。
  斯佳丽拼命想找些适当的话跟这姑娘说。
  科拉姆替她解了围。“我们已经决定带你去萨凡纳,布莉获,所以你大可不必冒生命危险”“好哇!”布莉获欢呼。随后又羞红了脸。“我在侍候人的时候,不利4会这么粗鲁。”她认真地对斯佳丽说。然后转向科拉姆“我只是在水浅的地方洗,科拉姆,水深还不到膝盖呢!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笨。”
  “那以后我们就会知道你是不是那么笨。”科拉姆说,脸上又露出了微笑。“斯佳丽会把贴身女佣需要做的工作全交代给你,不过这段时间你要上学,暂时不用跟随她。去美国时有半个月的时间待在船上,够你学的了。在这段等待的期间,跟凯思琳一起料理家务,好好尽你的责任。”
  布莉荻重重叹了口气。“一大堆家务,小孩子于不了。”
  大家纷纷大声笑她。只有丹尼尔,他从头到尾没吭半声。吃完饭他就将椅子往后一推,站起来。“利用这段干旱期,把水沟挖一挖,”他说“把饭吃完,好回田里工作。”他郑重其事地向斯佳丽一鞠躬。“小斯佳丽,你光临舍间,我谨向你表示欢迎。你父亲一向最受宠爱,他去美国五十多年的期间,一直是我心中最放不下的一块石头。”
  斯佳丽一时惊讶得答不出话,等想到的时候,丹尼尔已经绕到谷仓后头,走向地里,不见人影了。
  科拉姆把座椅往后一推,挪到炉火附近。“你有所不知,斯佳丽亲爱的,你已经在这个家中出了名。我第一次听丹尼尔奥哈拉谈到和农场无关的事。你出门最好小心一点,别被这地区的寡妇、老姑婆们下符咒。丹尼尔是个鳏夫,还有资格娶新娘呢。”
  “科拉姆!他是个老头子哪!”
  “他母亲不也苟延残喘到一百岁?他还有好多年可活呢!你最好提醒他,你在国内还有个丈夫。”
  “也许我会提醒我丈夫,他不是天下唯一的男人,我会提醒他,爱尔兰有一个情敌。”想到这里她不由笑了。瑞特嫉妒一个爱尔兰庄稼汉。
  不过,有何不可?或许这两天她就可以放出风声,但不能透露情敌是她伯伯,也不能透露他老得不像样了。哦!让瑞特跑到她需要他的地方来陪她,那有多快乐啊!一股突然涌起的欲望像肉体上的苦痛一样,打击着她。她不会拿丹尼尔奥哈拉或其他手段捉弄他。她只想要跟他在一起,爱他,要他们两人一起疼爱他们这个娃娃。
  “科拉姆说对了一件事,”凯思琳说。“丹尼尔给了你一家之主的祝福。你在茉莉家待不下去的话,还有这个地方欢迎你。”
  斯佳丽眼见机会来了,再不问,她会被好奇心给憋死。“你们大家睡在哪里?”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上面有一间阁楼,分成两边,男孩子睡一边,我和布莉获睡另一边,奶奶没来唾的时候,丹尼尔伯伯就睡炉火边的床,我弄给你看。”凯思琳往梯子这贴着墙摆的木靠椅背沿一拉,就拉出一张覆着一条格子毛毯的折叠式厚床垫。“他说他睡这张床是为了让他母亲看看她错过一样好东西,不过我总认为自特瑞莎伯母去世后,他一个人睡在房间上面大寂寞。”
  “房间上面?”
  “穿过那里。”凯思琳指着一道门。“我们改成客厅了,空着不用可没意思。床还在,你随时来,随时可以睡。”
  斯佳丽连想都不敢想。一栋小房子挤了七个人,至少比她心目中多出四五个人。而且个个都是彪形大汉。难怪爸爸会被叫做小猪崽,她暗想,难怪他总把自己想象成身高十英尺的巨人。
  回茉莉家前,她和科拉姆再去探望奶奶,老斯佳丽还在炉火旁熟睡。“你想她还好吧?”斯佳丽低声问。
  科拉姆只是点点头。待走出屋外才开口。“我看到桌上有一只炖锅,锅内几乎是空的,那一定是她替肖恩准备的午餐,在饭后她习惯小睡片刻。”
  路旁高大的灌木树篱散发着山植花香,头顶上两英尺高的树梢不断传来一片悦耳的鸟鸣声。地面虽湿,在树篱间漫步,仍是一大享受。
  “科拉姆,有没有路通往博因河?你说要带我去看的。”
  “我是说过。明天早上去行吗?我答应茉莉要早一点带你回去,她特地为你准备了一场欢迎茶会。”
  茶会!为她准备的!她决定在到查尔斯顿定居之前,先来爱尔兰和她的亲戚见面,这主意倒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