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像,再也不是会跟自己抱怨爸爸不让他画画、不让他偷跑出来玩的小孩儿了。
  那他现在会跟谁说这些话呢?
  许烈阳吗?还是赵霖,或者是别的谁?
  方渡燃的身边,会有跟他当初一样,可以让他随便发牢骚,可以分享秘密,可以时常在一起的人吗?
  郁月城隔着街看他从对面走过来,步伐还是不紧不慢的。
  走了一路,应该是热了,校服领口的纽扣被他扯开了,最后一颗扣子也没扣好,鬓角冒了层薄汗。
  一阵风吹过来,领口微微晃动,白色的制服衬衣被风迎面掀起来,衣摆最后一颗纽扣被吹开,露出来一小块平坦劲瘦的腹部。
  郁月城愣怔片刻,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看到的东西。
  “给你。”
  方渡燃递了根棒棒糖给他,还是小熊的形状,深棕色的,做得算精致,熊脖子上戴了围巾,是巧克力口味。
  “谢谢。”郁月城下意识接过来,脑子里还停留在刚才看到的痕迹上。
  方渡燃腰上露出来的那一点皮肤,有一抹深红,位置很隐蔽。
  他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不爱吃?”方渡燃问。
  “没有。”郁月城走回偏离的路线,剥开透明包装塞进嘴里,很浓的巧克力味。
  发现方渡燃还在看他,他又说了一句:“这糖跟你的发色一样。”
  方渡燃:“这是便利店最贵的糖了,不爱吃也没别的。”
  “你怎么没有。”郁月城问。
  方渡燃直言:“我不爱吃糖。太甜。”
  “······”郁月城:“我还好,也没有很偏好甜口。”
  “不喜欢也受着。这是给撩钱。”方渡燃已经能看到学校的大门:“本来你这会儿应该在教室里上课,我把你从你叔叔手里要过来,还带你逃课,该给你点甜头补偿补偿。”
  甜头,原来是这个甜。
  郁月城把嘴里的小熊拿出来:“你也这样补偿他们?”
  方渡燃:“谁?”
  郁月城拿着小熊往学校指了指:“班里的,同学之类的。”
  方渡燃了然:“那得看我心情,我很少逃课,他们没这机会。”
  “哦。”郁月城不太相信。
  方渡燃把话圆上:“我很少逃课出学校,一般去晚了都在操场和小树林里······”
  打架两个字没能说出口,他现在也懒得想出来更缓和的形容词,不过郁月城听懂了,帮他补充完整道:“讨论谁去医务室。”
  方渡燃点点头:“看来你已经逐步融入十二中的校园文化了。”
  在校门口登记好,两人一起进去,方渡燃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刚才郁月城抓住他那一下,帮他驱走了粘在身后的噩梦,那这回他就像回到自己的地盘,十二中的空气都是舒服的。
  进来了,学校大门一关,这场会面才算真正结束,他回到了他自己的轨迹。
  每个周六方渡燃也经常留校不回房子,只要不跟方正海见面,别通知他要见面,他就能很平常地去对待每一天,让自己跟所有在十二中上学的学生一样。
  上课、出操、去食堂吃饭、去公共澡堂,做学生该做的事情,做好学生不该做的事情,跟其他不听话的少年一样。
  只有一点,他不想承认,可想起来的时候,也甩脱不掉,否认不了······
  偶尔,只是偶尔。
  方渡燃会觉得外面的空气挺好,比笼子里要好,榕城的天空颜色很蓝,比他的出生地a市要透亮干净。
  他这两年在学校的时间呆得最多,社会化需要他去待,需要他上学,成为一个正常alpha,他像是恰好偷了一点时间出来,有了自己的生活轨迹。
  比起明智初中部,他更喜欢青训十二中,十二中的绿化做得太多了,是超出正常范围的多。
  学校里的小树林,郁郁葱葱,树很多,很茂盛,大部分冬天也不会掉叶子。每一个花园里,四季常青,也会有他不认识的花朵盛开。
  通往食堂的一条道上种满了梧桐树,很高很大,天冷了大片大片的落叶能铺满一地,踩上去有时候会咯吱咯吱地响。
  从学校出来的那条青年路,马路两旁也是梧桐树,都没有学校的高大。
  夏天的时候,所有的植物都很张扬,可劲儿地往开了长。
  他其实挺喜欢的。
  他能闻到茂盛的枝桠被风一吹,有草木的清新味道。
  很干净的味道。
  方渡燃见过的东西也不算多,也不算少,但喜欢的东西就很单一,闻的、看的、欣赏的,都是干干净净的东西。
  他们避开教学楼,从绿化带走到树荫底下,方渡燃往食堂走的闲散步伐突然停下来,看向身旁跟着他的郁月城。
  郁月城也停下来,头顶落下来一片还是绿色的树叶。
  “现在饿了?”他问。
  方渡燃抬眼,琥珀色的瞳仁有光穿过间隙打下来,映进他眼里,他“嗯”了一声,脚下却没有再走。
  郁月城也不介意跟他多单独待一会儿,猜他似乎有话要说,却没有开口,耐心足够地等着。
  方渡燃知道他在这里苟且偷生。
  这四个字是锁链,他自己也看不起,也否认不了的苟且偷生。
  但今天郁月城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