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渡燃走到落地窗旁边,看到楼底下过了好一会儿,有张主任熟悉的身形直接追进了大雨里。
  这速度,以张主任平时挺着啤酒肚来看,算快的。
  “他连他们的车停在哪里都不知道,有什么用。”他说。
  郁月城走到他身边也看了眼,已经找不到张主任的身影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跟着什么车追出去了。
  “也许是别的事。”他道:“只是那段音频还不至于,他大概是怕自己任教生涯中有过别的问题,这次被查出来。”
  “是你叫来的人吗?”方渡燃问。
  “不是。是班主任给我大伯打了电话,他头一次遇到我在学校里出事,还进医院了,也是着急,就在刚散会的路上直接把一车人都拉了过来。”郁月城说:“王教授小时候教我生物,在我家,经常见到,那时候他还是大学教授。”
  “多小就学这些了?”方渡燃说。
  “十来岁,能听懂。他上课很有趣。”郁月城道:“后来听说他去了行政岗,没在大学继续上课,没想到现在在省厅。”
  “你会离开十二中吗?”方渡燃忽然问。
  “这里乌烟瘴气,不适合你。”他又说。
  郁月城反问他:“你喜欢这个学校吗?”
  方渡燃想也不用想:“挺喜欢。”
  “那它也不只是乌烟瘴气。学校的绿化做得很好。”郁月城说:“上次我早上出去,拍了一些照片,回头发给你看。”
  “我也喜欢学校的绿化,做得很密集。照片你之前就说要发我,到现在都没动静。”
  方渡燃不太想正面看着郁月城,他感觉自己的手指有点无聊,嘴巴也有点无聊。
  应该干点什么,他现在很想干点什么,但是他不抽烟,也不喜欢吃甜的,不知道要怎么去消解心里这点躁动。
  要不给郁月城买根棒棒糖吃?
  看他咬在嘴里也行,等于自己吃了。
  这种转移需求的想法产生,还能把逻辑圆回来,方渡燃都想给自己鼓掌叫好。
  “我想弄好了一次发给你。”
  郁月城说:“那家早餐店的馄炖米线味道也很好。”
  “行啊,你慢慢搞。”方渡燃在口味上非常赞同郁月城这话:“她家好吃的多了,我说过吧,隔一阵就换几种,你要是留在十二中,我带你把一年四季都吃了。”
  一年四季。
  郁月城在心里默数了一下,方渡燃好像从小就喜欢这种记录方式。
  “好。”他应。
  ”我们走下去吧。”方渡燃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就提高音量对前面的武斌和院长喊了一声:“我跟他走下去,你们去开车。”
  武斌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但还站在原地跟院长在说话。
  教导主任这么硬的石头,一向都是打压别人,终于也被人抓住漏洞了,指不定要牵扯出多少。给政教处送钱他知道,方正海在他刚进学校的时候就想给学校送钱,怕连十二中都容不下他。
  是自己坚持说不需要,也是因为还有点骨气在,不想让处处想尽办法为难他的张主任有好处能拿,所以没送。然后恶性循环,受到的待遇更差。
  这学校里都是有家底的学生,随便来两个,就能让张主任搜刮上来的红包达到行贿受贿的范畴,他还是行政岗,不是教学岗,可能没多久,就不会在学校里看到这个人了。
  “在想什么?”郁月城问他。
  “很多。好像又什么都没想。”方渡燃说:“你说他这是罪有应得吗?”
  “他如果没做亏心事,就不怕被调查。”郁月城道。
  “那你呢?”方渡燃问:“你亏心吗?”
  郁月城一只手里还拿着那一份层层密封的作假的性别鉴定报告。
  稍微迟疑,他说:“我无愧于心。”
  “文化人,就是不一样。转移重点很溜啊。”方渡燃笑他。
  “结束了。”郁月城说。
  “我是结束了,不过你开始了。”方渡燃跟他一起走到安全通道,说好要走下去,就只能从楼梯走。
  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后悔了。
  安全通道里每隔两层,才有一个灯,跟医院里两个样子。
  这种黑白一分为二的地方,昏暗的光线下,他很容易就想起来刚才在这里干过什么。
  现在当事人就在他的面前。
  方渡燃从不后悔,后悔这次马不停蹄地来找他,还在他的心口跳舞。
  “你说这个吗?”郁月城举起鉴定报告示意。
  “嗯。”方渡燃稳住神情和乱飘的想法,把心思放在郁月城就要改变第二性别这件大事上面。
  “你就要做omega了,同学。”他说。
  方渡燃想要跟郁月城错开一点距离,不要再出现靠得太近的情况,所以慢了一步,走在郁月城的身侧。
  说完这句话,再从后看到郁月城的侧脸,他发现肢体接触的靠近是避免了,但心理上很难从根源切段。
  因为回到学校里,他们就知道郁月城是omega了,抑制剂的风波结束了。
  郁月城会是学生和老师眼里omega,这让方渡燃这个被推出来局外人也说不清楚,心里盘旋着沉甸甸的东西。他要站地端端正正地去为郁月城思考一下,怎么装o才能更安全。
  也要端端正正地思考一下,这样其实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