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记得西川上次与您下棋的时候吗?”
  泰兴帝当然记得,那一次给他留下的印象可太深了。
  晏南机一手棋艺师从其父晏无引, 学习能力惊人, 十五岁时晏无引已经很难赢他了。泰兴帝上次和他下棋还是在六年前,萧珩被逐出萧家的那次。
  在宣布萧珩进入北镇抚司之后, 众人都知道泰兴帝和萧珩谈了一夜, 但却很少有人知道, 那一夜其实晏南机也在。
  那一夜,晏南机向他坦白了一件事, 至今难忘。
  不管是为了给萧珩求情,还是别的原因。泰兴帝是信他的,因为欺君是大罪。
  如今,旧事重提, 是那件事有眉目了?
  晏南机道:“我想试试。”
  泰兴帝:“你想如何试?”
  “我欠他一个情, 我想帮他一把。”
  ……
  ……
  御花园的宫宴已经准备完毕,萧怀民带着自己两个儿子一出现就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百官们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人一来他们就围了过去。
  一老头直接上手拉着萧洄, 上下打量他,嘴里感叹道:“想必这便是阁老家的小子吧, 百闻不如一见,俊俏是俊俏, 就是太瘦了些。”
  这老头捏他的手劲儿还大, 老头捏巴捏巴, 然后凑过来小声问他:“是不是你爹给你吃得少了?”
  他自以为说得小声, 但萧怀民还是听见了, 当即就不大乐意了。
  心道,家里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还嫌少?
  他娘哪次不是得了什么好东西就巴巴地给送过去,平时吃穿用度比他还精致,这话要是敢应也不怕闪了舌头。
  好在他的儿子今日还算懂事,说得话勉强能听。
  “不是的,是小子体质的问题。”
  他也很无奈,这具身体就这样了,吃再多,再怎么锻炼,也还是这样。
  光是进去这段距离,萧洄怀里已经抱了一堆官员们的见面礼。有个老头儿特实在,直接把怀里的钱袋一整个塞给他,末了还偷偷告诉他:“想吃什么自己买!没了再问叔叔要。”
  萧洄笑得两眼弯弯,一副乖巧模样,惹得几位年长者也跟着笑。萧叙在后头低声给他介绍,那个笑得最高兴的是谁,胡子最白的是谁,刚才给他塞钱袋的又是谁……
  萧洄脸盲症犯了,除了给他塞钱的那位,一个没记住。
  进了御花园,按照官职就坐。萧洄没官职,萧叙就带着他坐在自己旁边。
  只是刚一坐下,就有太监过来小声道,“三公子,皇上特地给您安排了座位,您的位置在那边儿。”
  太监一指亭内,那边儿是皇子们和王公贵族坐的地方。
  萧叙颔首道:“麻烦这位公公了,小弟今日身体不适,还是留在本官身边吧。”
  “您放心,皇上那边我会去说。”
  太监离开后,萧叙又唤来宫女把萧洄怀里的那堆礼物收下去,然后在自己座位旁腾出一个位置。
  座位是按照官职排的,萧叙是正二品,靠御驾很近。老头堆里坐了两个这么年轻的,想不惹人注意都难。外边投来各种眼光,好奇的、猜忌的、警惕的。
  萧洄全部装作没看见,一副心思都放在酒壶上。
  过了一会儿,萧珩也来了,他一身正黑的飞鱼服,一进入场间,周围原先还在闲谈的官员立刻默契地闭上嘴,仿佛此人是什么洪水猛兽。
  男人仿佛习惯了冷场似的,大马金刀往那儿一坐,气温直接低了一个度。
  萧洄躲在萧叙身后朝他挥了挥手,后者忙着装逼没看见。
  距离开宴还有差不多一炷香时间,人差不多都来齐了。
  御花园旁边是矮丛林,萧洄注意到对面靠近御座的一个位置还没来人,那明显不是皇帝或者哪位后宫之人的位置。
  比内阁距离御座近,又有点远离宴席。
  他盯了一会儿,便猜出来这是谁的位置。
  萧叙怕他饿,偷偷塞了块点心,萧洄便收回目光。
  ……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御前太监话音刚落,攀谈的百官们立刻起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泰兴帝携沈皇后一并进入,接着,是陈沅沅和晏无引。
  “长公主、永安王到!”
  坐到御座,泰兴帝一摆手:“诸位爱卿平身。”
  从刚才起,萧洄就一直低着头,对这九五之尊的龙颜一点不感兴趣。
  有点饿。
  皇帝在上面讲话,左右瞧见没人注意他这边,萧洄躲在萧叙身后,悄悄地咬了一口糕点。
  刚嚼了两口就感受到有一道目光停在自己身上,他疑惑抬头循着感觉望过去——晏南机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那里。
  在众人还在垂首行礼的时候。
  低调地、悄悄地坐到了那里。
  两人目光对上。
  他和男人已经好久未见,再一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对方似乎清瘦了些,下颌线都要比离京的时候锋利许多。萧洄想起那天早上,对方晨雾一样的眼神。
  他心尖颤了一下,朝他微微一笑。
  灯火晕在男人身后,他独自坐在那里,与周遭形形色色之人截然不同。
  晏南机嘴唇动了动。
  看口型是:瘦了。
  萧洄怔了一下,也学着他的样子,说: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