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林鹤润了润喉咙说, “朝中众臣都在等您上朝。”
  “让他们等着,”晏浮生面色平静, “他们每天都来上朝,朕却没有什么机会为你梳头。”
  晏浮生很少用“朕”自称,尤其是在张太后面前。她上位不稳,需时时提防着篡权者,像这样极偶尔地说一次“朕”,仿佛是在强调她孤家寡人的身份。
  林鹤想起昨夜里求她的话,想是她真心应允了,一时心里百感交集。
  一位帝君,晾着朝中众臣不理,迟迟不去早朝,只为了给她梳头。
  林鹤简直不知自己何德何能了,晏浮生一手捏着梳子缓缓梳到发梢,微微躬身,气息落在林鹤肩颈,林鹤脊背都不由地僵直了些,呼吸有些发烫。
  晏浮生一遍遍地梳着,另一只手拢起林鹤的长发,细心地给她打理。
  林鹤忍不住去想,像晏浮生这样尊贵的人,应该从来没有给人梳过头,这是头一遭。
  看明珠她们的反应就知道了。
  从晏浮生捡起那柄梳子,明珠等一干宫女面面相觑,她们一个个脸色铁青,僵在原地不知所措,从未见过女帝陛下如此痴心待一人,可若女帝陛下因此误了早朝,她们一众人也是要挨罚的。
  因刚才林仙长也劝过了,她们愈发不知所措,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
  林鹤只由了晏浮生这么胡来,不过片刻,晏浮生拾起一根桃木簪子,取了一半的头发挽了个留仙髻,用桃木簪子固定,样式简单却很好看。
  明珠都看呆了,赞不绝口道: “原来陛下还会这种样式的簪发,用在林仙长这样不落凡尘的美人身上,果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奴婢真真是开了眼……”
  晏浮生也很满意她的手艺,从镜中打量着林鹤的脸,林鹤忍不住道: “你该去早朝吧”
  晏浮生心满意足地离了寝宫,剩下一群宫女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真是看不出来,陛下竟这般疼爱林仙长,”玉竹酸溜溜地说, “林仙长刚来的时候,还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眼睛也看不见,陛下一直爱答不理的,才过了这些日子,这就变成陛下的心头好了!”
  明珠道: “陛下一直疼爱林仙长,前些日子去太后那求情,为林仙长挨了太后多少训斥,你就是不懂,陛下的心意,你几时猜得到”
  “陛下今日早朝怕是耽误了,我服侍陛下这么长时间,从未见过她误过早朝,这次怕又要挨太后训斥……”
  林鹤木头一样坐在榻上,盘着腿听她们议论,也不掺和进去,实际上昏昏沉沉,正小憩着。
  本来昨夜就没睡好,今晨又起了个大早,本来可以等晏浮生上朝了再回她的小榻上补会觉,现在簪了发,头也不敢挨床,只好盘着腿坐着瞌睡。
  对她来说,这一天就此而已。
  朝堂上因为卞老被杀的事情已经彻底沸腾,早在晏浮生临朝前他们就议论老半天, “鬼神杀人”的言论大行其道,除此之外没有人能解释一柄结了契的剑,在其主人逝世几百年之后,竟从汝河地宫里跑出来杀了卞辉玉。
  晏浮生写的符是远古五行术的一种,在当朝根本无人知晓,自然猜不到“鬼神杀人”背后的真相。
  这件事到底也只能不了了之。张太后因从卞老那得了地宫里的几件宝贝,害怕受牵连,匆忙找人将几样东西送回了地宫。
  翻找期间,张太后从库房里发现了一样旧物,特地差人送到寒香殿,嘱咐了“给林仙长的”。
  明珠拿着太后送过来的盒子,笑着说: “这是太后第一次赏林仙长东西,也不知是个什么宝贝,瞧着这雕花红漆妆奁,应该是件不错的首饰。”
  林鹤坐在榻上看着,晏浮生在里间写字,闻言也出来看看热闹。
  那妆奁里隐约散着灵气,想来应是一件不错的法器,还没等明珠打开妆奁,林鹤和晏浮生都已经产生了兴趣。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手钏(宝石珠子串的手串),明珠捡起来手钏,神情很古怪,她打量着说: “这个是什么钏玉石好像也不是,这个好看吗”
  林鹤早已经僵在了原处,怔怔地看着明珠手上的钏,眼睛连眨都没眨,唇微微张着,眼眶泛红,一时说不出话。
  明珠不知她这是何故,又去看女帝陛下,见她也阴沉着一张脸,立刻察觉到事情不妙。
  “这……这难道是……这难道!骨头!”明珠见识少,虽然没见过人骨,但也见过动物的骨头,一开始她没发觉,可摸了半天,总算是猜到了。
  她终于想到了,一时吓得魂飞魄散,将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林鹤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接,她眼疾手快,赶在手钏掉在地上之前接住,人跪在了地上,双手捧着那副手钏,手指却在发抖。
  “林……林仙长”明珠脸色苍白, “这到底是什么”
  晏浮生眉头紧皱,林鹤缓慢地抬起脸,唇角牵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她对明珠说: “这应该是我娘的颅骨做成的手钏,是一件上等法器,能当护身符用。”
  明珠: “……”
  她尖叫一声,吓得摔倒在地上,身上直冒出冷汗,双腿发软,竟怕得哭了出来。
  林鹤坐在地上,拿着那件手钏,摸着上面一节节的白骨,脑海里一片空白。
  明珠拿出这样东西的时候,她已隐约感受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