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艳遇讲来听听,听说瑞士混血帅哥特多,”美红说完又自己哈哈笑了一声,“差点忘了最帅的已经被你拿下了,怎么样,瑞士的床是不是比国内软啊。”
  美红嘿嘿笑得猥琐,昭昭呸她一下说:“怎么这么色啊你,想知道自己飞过来试试不就行了,再拐上俩金发碧眼混血大帅哥。”
  “我哪有这种福气啊,没有帅气的男朋友陪着,也没有麻尼能朝着欧洲说走就走,只有一堆改不完的图纸和两个疯了的同事。”
  “什么疯狂辣翅?”安安正值壮年耳朵就不好使了,一溜烟窜过来,“话说回来昭昭你痛快玩归玩,别忘了给我带的礼物。”
  “记得呢。”昭昭说,“leone的糖和ashkenazy的黑胶唱片,早就买好了。”
  “爸爸!你是我的姐!”
  昭昭笑,“我到底是你姐还是你爸爸。”
  “你是我祖宗。”安安说,“瑞士怎么样啊,听说前几天暴风雪袭击,你们没事吧。”
  “还好。”昭昭想起什么,顿了下,手绕着衣服下摆缠了几圈,又说,“现在在柏林呢,这里晚上好黑,怀念中国的不夜城。”
  “那当然啦,区区小国,怎能与我泱泱华夏比较。”安安跟着她扯皮。
  昭昭靠着洗手池,低头笑,“而且这里餐厅自来水都收费你敢信。”
  “真假啊。”安安配合说。
  “厕所还收费呢,而且厕纸好硬。”
  “那可不行,我屁屁很娇软的,啊这就是我不选择移民德国的原因!”
  一唱一和,仿佛成了对口相声。
  又扯了几句皮,昭昭才把语音挂了。
  手机放在洗手台,伸手到水龙头底下,龙头自动感应汩汩流出水来,温温的,她对着宽大镜子里的自己愣神。
  和谢归在一起后,她才第一次出了国,除了初次的新奇,往后每次似乎都和在国内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是楼高一点的南延市,鼻子大一点的南延人。
  而且就算在她真实感叹美不胜收的景色中,她也会边品着景边怀念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昭昭从前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恋旧恋家的人,但随着去的地方越来越远,那种从灵魂出发的羁绊感就越绕越深,她想她是不可能一个人在这么远的国家生活几年的。
  但有人就可以。
  昭昭甩干手上的水,拿起手机离开洗手间。
  原本在客厅的谢归已经不见了身影,楼下的大门半开着,有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过来。
  昭昭走下楼梯,半敞的门被完全推开,紧跟在谢归身后,裴仅走了进来。
  第一想法,昭昭觉得自己是撞见外国鬼了。
  这洋鬼知道她意志摇摆,心虚浮乱,只敢以逃跑的方式回避内心,特意摒弃国籍之别,跑来敲打她、羞辱她,扯着洋腔笑她窝捣要看看泥怎么般。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僵硬地走下剩下几格楼梯的,她极力控制自己的眼神不要望得太深,抬头,微笑,再带点像首次重逢老乡见老乡的惊喜。
  但她演技太烂了,傻子都能看出来她表情的不自然,所以她只能低着头,手忙脚乱掏出手机,刚好看到群聊里,在十几分钟前,也就是她打电话的那会儿,裴仅说他刚好也在柏林,谢归朝群里扔了个地址,正是他们现在租的别墅。
  裴仅回了个“ok”的emoji。
  这两天,群里偶尔有人说话,甩个攻略链接拍张图之类的,裴仅基本不发言,俞灵偶尔艾特提问,他才会简短回答一下。
  看着裴仅的名字出现,昭昭就有些不自在,所以她早就把群聊屏蔽了。
  眼下避无可避,昭昭走到了两人面前,视线不知该往哪放。
  她想起小学某次考试,老郑答应她考过裴仅就给她买想要许久的积木玩具,昭昭当时暗自许愿自己愿意用未来的所有运气来换取这次的超常发挥,或者裴仅的失常发挥。
  或者按照她一贯的水平,得是菩萨附身才能有的运气。
  那次菩萨真的附身显了灵,她破天荒考了88分,裴仅考了86。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超过几乎次次满分常驻第一的裴仅。
  当时的昭昭抱着积木玩具觉得自己赢了全世界,一定不知道在若干年后,她会更加虔诚地许下另一个相反的愿望。
  让裴仅赢那一次吧,这个狗东西是真的记仇。
  “怎么又呆住了。”谢归拨了拨她有点发乱的刘海,“忘了吗?是裴仅啊,我们在瑞士见过的。”
  然后回身和裴仅抱歉笑说:“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我女朋友记性不太好。”
  裴仅的眼神轻飘飘地,毫无痕迹地在她身上落了一眼,行李箱扶手握在手里,手背青筋明显,他微微抬唇,“没事。”
  李昭是真的记性不好,超级不好,早上吃的饭中午立马就忘了的程度。
  那时候裴仅会故意逗她,中午给她带和早上一模一样的饭,然后看着丝毫没有察觉还吃得津津有味的她低头闷笑。
  但他偶尔也会因为这件事,向她问出她觉得似乎不可能从裴仅嘴里说出的话。
  他说,有一天你也会忘掉我吗?
  昭昭咬着蟹肉包子抬头,扬着嘴角露出一排白牙,“我记性这么差,你如果不能天天陪着我,我肯定立马把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