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凉了汗发起高烧流着鼻涕,我去的时候正看到他姑父了扯着他的脖子把人放到冰凉的自来水底下冲鼻子,舀着凉水让他就着喝药……”
  “我去他邻居家打听,都说他那个姑父不当人,喜欢赌钱,赌输了就打人,打自己老婆,也打裴仅。”
  “……造孽啊你说是不是,清汎。”
  老郑愤慨的语气弱下来,带着小心翼翼商量的语气,“所以我就给带家来了,你说我总不能看着孩子被打死吧。那小孩聪明,心眼也正,就是话少了点,出生在那种家庭也不是他的错是吧……”
  “所以你想怎么办。”李清汎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带着独有的清冷,消去了夏夜的大半燥热,昭昭背后濡湿的汗正在慢慢蒸发。
  “我……嗐,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家虽然不算富裕,添双筷子还是行的……是、吧?”老郑语气卑微。
  “所以你想收养他?”李清汎开门见山。
  “这……哎……我也……”
  “行了,你出去吧,别把昭昭吵醒了。”李清汎平静地把老郑赶了出去。
  那晚昭昭又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满脸横肉的男人挥起棍子对着裴仅,昭昭抢先一步挡在了前面。
  男人说小屁孩少管闲事,昭昭说你别过来。
  身后男孩倔强冰冷的声音响起,他说,你走开,少管我的事。
  第二天醒来时,饭桌上坐着她爸妈和裴仅三个人,方形桌子四把椅子,李格高中住校,昭昭走过去坐在了唯一的空位上,和裴仅面对面。
  饭桌上,李清汎不发一言,老郑缓和气氛问裴仅一些学习上的事情,裴仅用最简单但不失礼貌的话回答,每句话末位都会加一个,“郑老师”。
  昭昭发现他只吃自己盘子里的饭,也就是玉米馒头和小米粥,桌子中央的酱肉小菜他一筷子都没夹过。
  于是昭昭站起来,夹起了一片酱牛肉放到了裴仅碗里,“裴仅,这是我爸自己做的,可好吃了。”
  裴仅拿着筷子愣了一下,半晌后他才夹起了那片肉,迅速地看了昭昭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你。李昭。”
  昭昭美滋滋吃着酱牛肉,心里可高兴了,她是个超级大度的人,是惩强扶弱的小李女侠,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啦。
  她和裴仅一起去上的学,小孩子不会掩饰情绪,看见两人肩并肩走进来都像见了鬼一样。
  下了课昭昭被小姐妹们拉到学校后墙,问她怎么会和裴仅在一起,昭昭拍着胸脯说,你们都别说裴仅的坏话了,以后他就是我罩着的了。
  小姐妹们互相对视,尤其是万丽丽,不解地看着昭昭,昭昭对她说,漫画书我会帮他赔你的,我这个学期的漫画书都借给你看。
  她又郑重其事地和其他人说,裴仅他不是和他爸爸一样的大坏蛋,你们不准歧视他。
  昭昭单方向宣布罩着裴仅,但裴仅似乎并未形成共识,在学校里,他仍旧沉默寡言,除了上课回答问题,其他时候什么话都不说。
  不和其他人说,也不和昭昭说。
  几次昭昭主动走过去,笑嘻嘻耍宝想逗他笑笑,他也只是冷冷抬一下头,说,你说完了吗。
  小姐妹开始笑昭昭,说她喜欢裴仅,但裴仅不喜欢她。
  开始昭昭有些生气,又羞又怒,决定她也不理裴仅了。
  但晚上回家看到裴仅脱下校服,胳膊上未愈合的青痕时又心软了。
  他这么可怜,她不应该和他计较。
  裴仅在她家里的时候表现的可以用“乖巧”来形容,他回到家放下书包先去扫地,只要有一点纸屑都会去扫,吃完饭抢着洗碗,做所有能做的事情。
  纵使老郑一遍遍说让他先去写作业,这些事不用他做,裴仅仍旧坚持。
  昭昭趴在阳台的秋千椅上画着画,画裴仅弯腰扫地的样子。
  她画画很丑,李格说过,像鸡爪子乱刨出来的一样,但这一副,她莫名觉得,还挺生动的。
  裴仅忽然看了过来,昭昭立马把画收起来,她这幅画虽然满意还没自信到可以给别人看的程度。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看到她收起画时,裴仅眼里闪过一瞬受伤。
  就是这天下午,昭昭家的门被“砰砰 ”砸响。
  老郑还在做饭,李清汎在里屋,昭昭出去开门,一个眼眶深陷,身材瘦柴干瘪,还带点佝偻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
  “你是谁?”昭昭问。
  “叫你家大人出来。”男人一直在往门里挤,视线不老实地左右眺望,声音粗哑浑浊,似乎看到什么,表情露出几分兴奋,“裴仅你给我出来!”
  昭昭回头,看到裴仅眼神惊恐地看向男人,脖子瑟缩起来。
  老郑拿着铲子从厨房出来,看到人眉头皱了起来,“我过几天正要去你家,裴仅的事我会拿出一个方案出来。但请你现在从我家离开。”
  “你少给我扯这些,不经允许把我孩子带走,你这是拐卖人口你知道不?我可以叫警察把你抓起来的。”男人放大声音吆喝着。
  “我是自愿和郑老师回家的。”裴仅弱弱的声音从角落传出。
  “贱东西,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坑死你自己亲爹亲娘还不够,坏老子的事是吧。”男人冲裴仅低声恐吓。
  裴仅眼睛圆睁着,身体紧绷得像是个冰凉的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