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汎又白了他一眼,转头问谢归:“我听说你本来和朋友有约的,现在过来没关系吗?”
  谢归咽下口中的鱼,说:“没事,他们人多,缺我一个不少。”
  “那你父母那边呢?过年不回家不担心你?”
  “也没事,他们更希望我不回去。”谢归笑得一脸纯良,“我在您和叔叔面前在努力表现呢,其实在家里很叫他们头疼的。”
  李清汎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样子,轻笑一声,“有你这么优秀的儿子,哪会头疼。况且,父母和孩子之间,哪有什么真的矛盾,除非一方没有良心。”
  她斜睨旁边一眼,昭昭装死当没听见提点,抱着碗往嘴里扒米饭。
  又说了那么几句,谢归忽然转向自己的对面,“裴仅怎么也不回自己家啊,难道你和你父母关系也不怎么和谐吗?”
  昭昭胳膊碰了谢归一下,“别说了。”
  裴仅自己夹了一块空心菜,嚼着,没有说话。
  谢归继续说:“还是说,是你父母教你的,让你去别人女朋友家里吃年夜饭?”
  昭昭筷子停了下来,她转向谢归,“我说,别说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和昭昭是同一所中学,也就是说,你家就住在附近?那吃完饭需要我载你回家吗?顺便拜访一下是什么样的父母——”
  “谢归!”昭昭筷子拍在桌子上,“你是来吃饭的吗?”
  谢归嘴角始终保持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弧度,他看着昭昭,“你现在是在因为一个外人和我生气吗?他是没有长嘴吗,需要你帮他说话。”
  然后又转向老郑和李清汎,“不好意思啊叔叔阿姨,我没有在和昭昭生气,就是不太爽有些人赖在别人家吃饭,还一副主人的样子。”
  李清汎瞥了眼低头吃饭的裴仅,对着谢归说:“吃饭吧。”
  春晚演到了第一个小品,熟悉的喜剧演员一登场亮相,还没开口底下就传来捧场的鼓掌欢笑声,挺有过年氛围的,只不过昭昭觉得,她今年的这个除夕真不如没回来。
  老郑的视线一边看着电视机,一边大剌剌说:“裴仅不算别人,是自己家人。”
  谢归的表情总算松动了一下,他又看向昭昭:“你怎么没和我说过,你还有这么一个哥哥啊。”
  “不是哥哥。”裴仅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昭昭坐在两人之间,两条胳膊充血似的麻木,夹不动菜。
  “我父母很早去世了,郑老师是我的恩师,我在国内的亲人都死光了,不想一个人过年,只能厚着脸皮过来,如果让你觉得不好,我很抱歉。”裴仅很平淡地说完,继续吃着空心菜。
  谢归的笑彻底消失在唇边,昭昭偏头看着他,眉心微拧着,“我说让你别说了,你现在听到这些满意了吗。”
  “我不知道。”谢归说。
  “你不知道就可以了吗?”
  电视里的声音热闹的不得了,那些欢声笑语此刻传进耳朵里时却有些刺耳,昭昭从小最喜欢看春晚,小时候裹着被子打瞌睡也要撑到最后听完《难忘今宵》再睡。
  她又最爱看语言类节目,不仅看还特捧场,不管是什么段子只要下面有一个人笑她就跟着笑,李格笑话她光看热闹不懂门道,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知道傻笑,她就说过年本来就该笑嘛,今天笑,未来一年都会开心。
  这是她第一次想跑过去把电视关掉。
  “诶汤好了我去盛汤。”老郑嚷嚷着跑去厨房端出来一个砂锅,放在桌子中央。
  “喝汤喝汤。”
  除了老郑,还是只有电视机里的人在说话。
  “昭昭。”谢归垂起眼睛,扯了扯她的衣服,“你别这样和我说话好不好。”
  她看着自己面前,海参汤的香气逼人,在升腾的雾气里,她余光中左右两侧的人都变得很不真实,像是随时都会消失。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昭昭站了起来,“新年快乐。”
  她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身后老郑喊她的名字,李清汎说“让她走,这么大的人了就知道闹脾气”。
  回到房间,她惊奇的平静,没有哭,也没有摔门。
  没有任何想法。
  裴仅说得对,她擅长为别人冲锋陷阵,但在面对自己的事情时,永远不知所措。
  她从骨子里觉得自己没那么重要,有很多问题,她习惯用逃避来解决,拿不定主意就让别人帮她做出选择,从没想过如果有一天,她必须要自己决定呢。
  “咚咚。”
  忽然传来两道敲门声,昭昭猜不到是谁敲门,她闷着声不说话。
  门从外面打开了。
  谢归垂着脑袋从门外走进来,慢吞吞走到床前蹲下,声音低低哑哑的,“对不起。”
  “你需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吗?”昭昭不去看他,把头埋在枕头里。
  “我会和他说的。”谢归说,眼皮耷拉着,像做错事情的小狐狸。
  谢归已经很久很久没在她面前是这种姿态了,或者说,他几乎没有这样过,只有在需要扮可怜的时候才会这样。
  他们之前分过一次手,因为谢归不小心打碎了裴仅送她的相机。
  谢归说要给她买新的,她没有答应,拿着坏掉的相机跑去店里维修。
  后来谢归似乎猜到什么,和她闹了很大的脾气。
  分手是她说的,也很奇怪,原本这件事的导火索是裴仅送的相机,但当时昭昭脑海里想的却和裴仅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