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台不良使冯落寒,即日起不论前尘,愿归依相思门,爱其所爱,仇其所仇。以苟生为依托,以亡佚为远志,不负相思门所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有违今日之誓,必将吞剑自裁,万劫不复!”
  “好!”官稚起身,一路抚掌而下,行至冯落寒面前将她扶起,又嗔怪,“说得这样吓人,忘川谷的做派且让它留在那里好了!”
  他的脸上笑眯眯的,虽然没有面具,却依然像是笼着一团云翳。
  冯落寒眉心一跳,总觉得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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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庐山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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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此刻,面前景色骤然扭曲撕裂,破开又一重天——这一次,青崖之巅,朔月高悬,深色的夜幕衬得冰清玉轮皎洁而广大。她从未见过这样大的月亮,像是从苍穹之顶坠落于悬崖边那样,直直地刺入眼帘。
  青崖之巅,皓月之下,立着一个男子的背影,风从幽深的地底灌上来,将他的衣袂和发梢浓重地扬起。
  冯落寒睁大了眼,彼时长月的光晕盘踞着,使得眼前之人更加幻惑。星空下涌动神秘的光华,天地的轮转,云海的涌动,像奔流不尽的黄河之水般奔来——她忽然有种沉溺窒息的感觉。
  官稚笑了,悠悠转身,正此时,朔月之前的人也转过身来。
  “李善叶?!”
  冯落寒一迭声喊了出来,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只是每回将矛头对准他时,路却走不下去。横亘丛生的枝节每一次都在告诉她,若背后之人是李善叶的话,说不通。
  直至现在真真切切地见到了,真相才猛地灌进脑子里,叫她一时有些难以承受。以至于李善叶走过来时,还有隐隐的疑虑,猜想面前之人究竟是真是假。
  “相思门能得冯妈妈青眼,实乃我门之幸。”
  他笑着,仍是一如往常的云淡风轻,冯落寒缓缓吐了口气——是了,没错。
  “你才是相思门的掌门人?”她问。
  “只有一个掌门也太不威风了吧?”官稚嬉笑着与李善叶并立,“相思门有二主,朝明掌门,良夜掌门。”
  冯落寒明了,正如其名,相思门背后的掌权者,一位袍笏登场,现身于众人面前;一位锦衣夜行,隐匿在尘世之后。当所有的矛头和假象都落在明面上的时候,潜藏的暗主便不再有人察觉,以此掩人耳目,声东击西。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地笑了一声:“怪不得你让江令桥以毒药杀人。”
  李善叶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笑道:“果然,我就知道逃不过冯妈妈的千里眼。”
  冯落寒敛了笑意,正色问他:“你既然知道,难道就不怕我将此事禀报谷主吗?”
  李善叶反问:“今日官稚告知你相思门的秘密,我也并未隐匿踪迹,而是现了身,冯妈妈觉得是为什么呢?”
  冯落寒淡淡地点了点头,果然,护法的位置并非是人人可坐的,除了修为的碾压,心计谋略也在其中。某一刻,她忽地想到罗绮斋,想到那串禁步,想到了她娘,思绪像是被雷亟击中,心头骤然一紧,抑忍着声音问道:“你告诉我,真的是谷主害了我全家么……”
  李善叶知道这几个字对她意味着什么,灰尘蒙被之后的真相又有多沉重,不然她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沉默许久,他还是点点头,道:“是。”
  冯落寒的心猛地一沉,如坠深渊谷底。亲长遭人算计,自己却还做了敌人手里的刃,被蒙昧在鼓里十一年而不自知。
  经脉里的血在战栗,尽管她不是第一次听到,可这一次,却是再无转圜之地的真切,不再有一丝侥幸。
  李善叶缓缓开了口:“我自幼入了忘川谷,受巫溪青眼,她授我功法,云游也时常唤我陪同。曾路过雍州,与你们冯家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她驻足了很久。”
  “后来再路过冯家,却已地覆天翻,破败残缺,家中被邻里抢劫一空,那时你在门前哭,而彼时,我亲眼看见巫溪站在角落里,脸上带着笑意。”
  “也正是那一日,我在当铺里买下那串禁步,看着它,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从此,忘川谷变成了一尊幽深的隐晦之地,藏着你的秘密,也藏着我的秘密。”
  弦外之音令冯落寒猛一抬头,似是听出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看向李善叶。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须臾,才继续道:“从某种程度而言,没有你,便也没有今日的相思门。”
  浑身力气抽丝剥茧般褪尽,冯落寒疲软地蹲坐在地上,许久,才从千万缕思绪中抽脱出来。
  她双臂环膝,下颌无力地抵在腿上,喃喃着:“整整八年,多难捱的日子啊,都给仇人做刀了……”
  “呵!”须臾,冯落寒轻笑了一声,缓缓望向李善叶,“你知道吗?我之所以入相思门,除了当年的真相,还有一个原因。”
  “是阿秋,对吗?”
  她蓦然抬头,像是被人看穿了看透了,失声问:“你知道?”
  李善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笑,倒是官稚在旁,一抚掌,清脆之声乍起,唤出好几个人来。
  冯落寒回头,眼前俱是熟悉的面孔——初二、八月、六月、初六、秦娆珎。
  众人福身作揖:“拜见朝明掌门,良夜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