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襄忍不住揩了揩额前汗。
  “朱阿婆还说了,先前替您说了一年的媒都不成,问您缘由也是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所以这次,我们二人决定反其道而行之,每天跟着您,以小见大,见微知著,通过观察,琢磨出合适的女子,再来说项。”
  吕襄:“这般出其不意,不走寻常路?”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而后江令桥道:“寻常法子对你没用,我们这叫对症下药,因材施教。”
  “还是年轻人花样多……”吕襄有些羞赧,只能笑一笑加以缓释,“还是你们年轻人花样多啊……”
  容悦拍拍他的肩膀,友好一笑:“吕大人不必拘束,只管安心做自己的事便好!”
  “那……可不可以……”吕襄并未拒绝,只是卑微地拉长了声音,“若是你们帮我寻到了良配,可不可以下月三十再引见我们相看啊,那段时间我大抵能空闲一些……”
  “不可以。”江令桥算了算日子,瞎扯八道说,“至多下月初二,我兄长第二日要成亲了,我得回去帮忙。”
  “竟还有这层缘故……“吕襄咬了咬牙,“那初二就初二,我尽量挪出空来……”
  江令桥微微一笑,如释重负地拍了拍他的一边臂膀:“我姓江。”
  闻声,吕襄埋着的头从手里抬起来,苦笑了笑:“小江啊……”
  她指着对面的容悦:“他姓容。”
  吕襄又缓缓转头看向容悦:“小容啊……”
  小容?小荣?小蓉?小榕?小嫆?江令桥笑嘻嘻地探过头来,向容悦一挑眉一抿嘴一眨眼。
  容悦笑容一滞,看着她意有所指的鬼脸,脑子里登时蹦出一长串并不十分友好的女子闺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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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冰壶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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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襄的一天当真是无聊透顶啊——
  除去休沐,他几乎一下朝就径直奔向东乐街后三里地外的一处荒山。那里入眼浑黄,一卷细风便能翻起满面烟尘,迷人口鼻。
  若是逢上烈日骄阳,上上下下尽是刺眼的白光,煞得人睁不开眼来。四面又不环水,更没有草木庇荫,看一眼便要开始流汗。偶有路人见了,也是以手作扇,加紧脚程,早些离开这个不毛之地才好。
  然而这漫山遍野间,却撒下了不少人气,多是些粗缯大布的平民,正埋头清理荒山上的杂草杂木。吕襄乐呵呵地下了马,扛着农具也哼哧哼哧地与他们一同刨起地来。
  那由内而外的心满意足,一如兔子见了草,醉鬼见了酒。手间的熟稔与脸上的欢快,绝非三斤圣贤书可以随意比拟的。
  江令桥与容悦二人业业兢兢,一路跟了来。烈日当头,一人擎着一把绿叶树枝子作伞盖,双双抱肘望着眼前的浩浩荒芜。
  “你想到了什么?”
  “桃源村。”
  “我也是。”
  从前拿捏不住水下的,如今又见了陆上的。
  二人走上前去,一左一右半蹲于吕襄面前,容悦一面说话,一面将树枝往他那畔挪了挪:“吕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清理荒地呢!”吕襄宽慰一笑,“先把这些伐根、梢头、倒木、枝桠杂草什么的清理了,之后整完地便可以着手造林。这么大一片荒山,不能耕不能种的,若是一直废弃,不能为民所用,迟早有一日要成祸患的。你看,就如今,吸一口气能呛半口风沙,狗都不肯来,唉……”
  “……”
  吕襄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哎!我可不是说你们是狗啊!我这不也来了?大丈夫和小娘子不拘小节,别往心里去,别往心里去啊,哈哈哈……”
  江令桥看了一眼苍凉的漫山遍野,忍不住问:“大人身为虞部郎中,掌山泽、苑囿、草木、薪炭、供顿等事,繁杂之事缠身,怎么终日埋身于此?大可一声令下,自己坐于案前高枕无忧啊!”
  日头正盛,兴许吕襄自己也觉得有些热了,朝容悦身旁靠了靠,躲在那一小得可怜的一块绿荫下:“我手下有一司虞员外郎,很是精强能干,虞部大大小小的事交给他我放心。我这个人呢,好养活,最善安于现状,不求什么功名利禄,也不求大富大贵,做些积福后世的事,就已经很怡然自得了。更不提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哎哟——小江姑娘啊,我这无权无势,老大不小的,你们若是真给我塞个娘子过来,保不齐要让人家同我一起吃苦一辈子,这不是耽误人家吗!”
  看他睁着一双幽怨的眼睛,江令桥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吕大人啊——师命难违,朱阿婆既然铁了心要我们解决这桩心事,我们这些做徒弟的,又怎好说不?你也别去劝她老人家了,此事不结,她说懒得见你,免得你一通好说歹说,把她都绕糊涂了,届时又中了文人陷阱。”
  “唉,”吕襄叹了口气,一把薅下一整株杂草,“此事若是被子芳知晓,肯定是要笑掉大牙的,丢人呐……”
  子芳?
  容悦问:“子芳是谁?”
  “他嘛,”吕襄抬起头来,憨厚地笑笑,“我的一个旧友,从前一起读书的,功名也是一起考上的,谁料这家伙做官没两年,觉得辛苦,回竹西老家去了。”
  “不过也好,他家中不缺财势,不入朝为官也能过得不错。近来朝廷动荡,他也算是躲过一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