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的下颌轻轻抵着她的肩膀,一句一句摩挲在她耳畔:“江令桥啊江令桥,我以为我的心思足够袒露,旁人早就觉察出来了,可为什么独独你总是避之不谈,究竟是不明白还是太过明白?”
  江令桥仰起头看他:“你有么?”
  容悦笑着替她整理好乱发,略一挑眉:“当然,你若是再细心些,说不定早就发现了。”
  “那你很早就喜欢我咯?”
  “这可不能说,万一你比我早怎么办?”
  两人相拥着,相视着,旋即皆无声笑起来,宛如坏事得逞的孩子般低低地笑着,在无人问津的长夜寒风中偷得片刻浮生闲。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江令桥问他。
  容悦扬起一抹笑,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我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四下安静了片刻,连灰尘飘散的声音都消匿得干干净净,江令桥忽地全部反应过来了,一把推开了他。
  “原来我才是那个被忽悠过来吃灰的!”
  动作大了些,细腻的灰尘热烈地扑入那片微微亮的月光,沾染上月色的那一瞬,便也成就了微茫一生中片刻灿若星子的光艳。
  她微嗔的模样灰扑扑的,容悦抱肘认真地看着她,语气间带了淡淡的狡黠:“哦,看来我是来晚了……”
  一想到尽心尽力藏了这么久的狐狸尾巴原来每天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江令桥就头痛心也痛。她走近了几步,无比真诚地问他:”所以我究竟是哪里被你看出破绽的?”
  “这个嘛……”容悦撩袍在桌前坐了下来,得意洋洋道,“在城楼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出你来了。”
  江令桥有些诧异,倚桌而坐:“那你还装作不知道,耍了我这么多天!”
  “那我方才说出来的时候,你不还嘴硬不肯承认么?”
  “啊,这个嘛……”她的眼神飘忽着,手指因为心虚不由地在桌面上轻轻地叩着。
  容悦看在眼里,手里不由地学起她的小动作,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
  “可是不对啊,”江令桥想了想还是不太明白,“那时候我明明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还特地变换了声音,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容悦微微抿着唇,唇角带了一抹轻浅的笑意,他的目光经由她的头发,缓缓落至额头、眉眼、鼻峰、唇瓣、下颌……
  “哦,原来是它啊……”循着他一路向下的目光,江令桥望向桌上的剑,登时全都解释得清楚了,“四景有灵,骗得过千家眼,也难逃一柄剑……”
  她许久没有见到它了,如今物归原主忍不住唏嘘,以随身的帕子细细擦拭起来。
  容悦的目光经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他没有告诉她,若将一个人的样貌深深拓印入心里,无论何时何地,就算是面目全非了也一定会第一眼就能认出那个人。
  面纱遮住的不过是半张脸,那样的眉眼,那样的神色,那样的做派,世间再不会出现第二个一模一样的人了。
  “不告而别之后,你是不是回来过一次?”他忽然问她。
  江令桥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容悦微微偏着头:“有一日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睡着,你在我的床前坐了很久。”
  他的话很轻,轻描淡写得如温吞水般不痛不痒,落在桌前地上也激不起半粒灰尘,可唯有亲历之人才知道,梦境来临时疾风狂草,梦境结束后又是怎样一片白茫茫的孤寂。
  “说不定……那真的只是一个梦呢?”
  容悦低声笑了笑:“梦里才会有味道。”
  “什么?”这句话没头没脑的,江令桥有些没听明白。
  他笑着:“那天晚上你兄长也梦到你了,我可不信是什么巧合,江令桥,你最好老实交代!”
  江令桥心虚地用面纱盖住脸:“我那晚,确实回去过……”
  “好啊你,够狠得下心的啊!”容悦一把扯掉她遮羞的面纱,“看我不告诉你兄长去——”
  “别!”江令桥反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别告诉他,求你了……”
  容悦端着目光,满脸正气。
  江令桥缓缓倾身过去,在他脸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眸子里闪着微光。
  容悦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吧,那我就先不告诉他了!”
  一物降一物,满脸正气的英雄果然还是端不住了。
  “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看看他?他很想你。”
  “嗯……”江令桥思索着,“过几日吧,对了,你在宫里见过我的事他知道吗?”
  “还没说。”
  江令桥眼珠一转,笑嘻嘻道:“那不妨再瞒他几日吧,让他多急一急。”
  “连你还活着的消息也不说吗?”
  “谁去说?怎么说?说了不就被他察觉了嘛!”她眉尾一挑,一针见血道,“他这个人多精啊……再说了,以前他也是常常几个月见不到人影,难得这次被我唬到了,我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得让他好好体会体会,等时机到了我再大摇大摆地回去吓他一跳。”
  容悦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附和,幽幽地笑着。
  江令桥看着他:“你笑什么?”
  “想要我替你保密也可以,”容悦轻描淡写道,“不过你得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只身去救夏将军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夏将军呢,可有被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