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少年天才,尊驾大弟子,比起旁人来自然是鹤立鸡群,这也使得他不受其他弟子待见,纵使道法深厚,也难以得到他人的诚心相待。
  无非是人心深处的嫉妒罢了——天才都有股子傲气,微生白不愿意主动向别人示好,所以多年以来都是一个人清清冷冷的,相较于别人,阿出算得上是最亲近的人。
  之于此上种种,微生白觉得,不管是为了师尊,还是为了小师妹,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推诿,是以只好牺牲那个素未谋面的蝶神了。
  况且,歪门邪道也确实不配位列仙班,此举也是以振天纲。
  ——微生白如是安慰自己。
  可是成仙之人不可直接杀生,否则必遭天谴,此事还需得那蝶神自己放弃得道的机会。
  倏地,微生白心生一计……
  星云镜内那条玉色小鱼儿突然欢快地摆了摆尾,镜面顿时便跌宕起伏起来,波纹一圈圈向外铺开,许久也不见平静。
  青帝和一只白色小狐狸正探头探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下可真是扫兴,小白狐有些躁动起来。
  “快了快了,别急。”青帝怜爱地抚了抚怀中小狐狸的脑袋。
  话音刚落,镜面竟真神奇地定住了——
  悠悠碧山脚下,一老道携着一面幡在山路中悠悠行走着,或许是上了年岁,步伐有些迟缓,他以幡作拐,继续前行。
  此处山路还算平坦,景色也上佳,穿过一阵茂盛的海棠花林,忽见天日,春光烂漫,有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畅快之意。
  侧耳细听,有一阵悠扬的乐声,和着山间泉水叮咚,更显得曼妙悦耳。
  凝视远眺,蓝天碧水之下,有女子手持一只坠着鲜红穗子的玉埙,扶于唇边,清澈的乐声如流水般,从天边汇入人间江海。
  老道怔了怔,很快回过神来:“此女子惯会扰人清神,常以邪术驱策生灵,莫说德高之仙家,就是寻常修道者也不似这般追崇旁门左道,真是难登大雅!此番,便由我来除去这仙界毒瘤!”
  他缓缓走上前,唤道:“姑娘。”
  埙乐应声停下,女子转过身,姣容如新月渡向十五,由隐而现。她有些局促,怯怯地看着他——
  “您是?”
  面前的女子五官干净,眉眼明和,衣着虽素朴淡雅,针法和纹路却极为讲究,像只未染尘的幼蝶。晌午的日光落在她身上,晕着淡淡的光芒,并不灼人,如春泉解冻,在燎灼了一整个酷暑之后,在蔫搭了一整个炎夏之后,让人猛觉,水无色无形,却予人久旱逢甘霖的沁人心脾的惊艳之感。
  这是微生白初见她时的印象。
  说实话,微生白是愣了一下的。若要形容此景,他实在堆砌不出华藻,只觉得与众不同,独一份的纯净,独一份的明媚。他觉得此前他从未见过,此后为未必能遇上。
  不过算下来,他性格孤僻,不爱见人,旁人也不爱见他,久而久之也没见过多少女子,不怨他少见多怪——他如是对自己言。
  “咳咳——”微生白抚髯,拿出一副老人家的派头,问她此是何地,彼为何人。
  真是稀奇!小玉没见过这种场面,袖里绞着手,一刻没停——青城山百年没有人涉足,今日居然来了个活人!若不是如此,她恐以为人间一片寂静,只有天上有点人气儿了。
  再说微生白,或许做梦也想不到,世上竟还有比他更与世隔绝的人。
  “青城守山人,玉腰奴。”她的声音脆生生的,藏了些胆怯。阿爹说他们世代守山,她不知道到底守的是什么,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外来客。
  听罢,老道故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名字,倒是衬她的邪门歪道。
  “姑娘,老夫初至此处,不甚熟悉,想问问姑娘,何方通往都城啊?”
  小玉窘迫,说话也不怎么顺畅:“我……我……”
  她自出生以来就在此地,未曾出过山,实在是无法指点迷津。
  见她如此为难,那老道心中明了七八分:“无碍,姑娘不必忧心,路嘛,走着走着,总会有的。”而后话锋一转,竟有些娓娓道来,“只是,有的路若一眼望得到头,与其空撞南墙,倒不如退居原位,或者改道而行。”
  这话听得小玉云里雾里,她睁圆了眼睛看着他,心中暗衬:这老先生说话怎么奇奇怪怪?
  不过这老道也确实有些为老不尊了,本说要进京,却又借故舟车劳顿,硬是在此歇了脚,美其名曰:年岁上来了,需得爱惜爱惜自己的身子骨,整顿好再上路也不迟。
  这本没什么,小玉很早就一个人生活了,见不得生人,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大家也能相安无事。
  偏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是,这老头居然就近歇了脚,每日和她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时常与她说着让人一头雾水的言语。更叫小玉不解的是,这老先生一路行来,竟然连做饭也不会,也不带干粮,一日到头居然也见不到他进食。想来许是厨技羞涩,不便展露,怕一把年纪还被姑娘笑话。小玉想了想,反正做一个人的饭是做,两个人的饭也是做,便有意无意多做了些,顺便喊他一起。起初那老先生还有些矜持,没过一会儿就大步走了过来。
  不过她很快就有些叫苦不迭了——老道不知染了哪路怪疾,更健谈了,整日拉着她说道,尽是些高深莫测的怪话,似乎是故意为之,又极隐晦,生怕她听出了其中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