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无助地抱膝蹲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道长,孟公子怎么样了?”叶簌簌端了盆冷水进来,放在一旁的架子上,靠近床边,满脸关切地询问。
  “高烧不退。”
  常衡言简意赅地回答她,接过湿手帕,放在了孟梨的额头上,见他昏睡中,还不安稳,烧得俊脸通红,唇瓣都干裂起皮,隐隐有血珠冒出来,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嘴里一直嘟嘟囔囔,说想回家,回家……
  一直念着要回家。
  可据常衡所知,孟梨已经无家可归了,倒也是个可怜人。
  “道长哥哥,你守了半宿了,要不然换我来守吧?”叶簌簌善解人意地从旁提议,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年,又道,“若是孟公子醒了,我立马就去找你。”
  常衡摇了摇头,望着高烧昏厥的孟梨,沉声道:“我放心不下他。”顿了顿,他又道,“都是我的过失,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道长哥哥,你别太自责了,我想,孟公子福人自有天佑,定不会有事的。不如这样,我也留下来,陪着道长哥哥好了。”
  叶簌簌不顾道长的婉拒,坚持要留下来,顺手拉过一个板凳,同道长对立而坐。
  烛火摇曳,叶簌簌率先挑起了话头,主动找常衡交谈,起先是敏而好学,询问一些晦涩难懂的道法。
  常衡本就是出家人,自然要为世人传授道法,指点迷津。
  后来说着说着,又谈论到了身世,叶簌簌说,自己的母亲去世得早,她从来没见过父亲,有记忆以来,就一直跟着祖母生活。
  她还说,自己这次出来,就是祖母授意的,说让她出门好好长长见识,莫困在一方天地间。
  至于之前在酒楼里,也都是她见当地的男人们好吃懒做,好逸恶劳,就想着出手整治一番,没想到居然让人误会了。
  常衡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之前错怪了她。
  “我出生在南方,所以,从来没见过大雪纷飞的场景,所以,我才来到了北方,就是想看看雪。”少女单手托腮,坐在烛火下,面色红润,颜色娇俏,还满眼的向往,“只不过,现在还是夏天,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她还说:“我喜欢红色,越红越好,因为祖母告诉我,阿娘的名字里,有一个红字,我只要一穿上红衣服,就感觉阿娘就在我身边,时时刻刻都在保护我。”
  她的一声阿娘,同样也勾起了小道士这么些年,对母亲的思念。
  他只是微微笑着,什么也不说,静静旁听。
  听着少女讲述自己来到北方时的所见所闻,看着她说到兴头上时,眉飞色舞的样子,唇角不禁持续往上扬。
  常衡依旧记得很清楚。
  自己的母亲死前,腹中还有个未出世的孩子,约莫有六个月了,他一直以来,都很希望是个妹妹。
  母亲也经常说,定是个妹妹,酸儿辣女,怀这胎的时候,总想吃些辣的,遂准备了许多小女婴的衣物,还说,这孩子在肚子里好动,生下来定是个活泼性子。
  正好大儿子喜静,小女儿喜动,一静一动,倒也互补了。
  若是当年母亲肚子里的妹妹,当真生了下来,应该也是叶姑娘这般明艳动人,活泼开朗吧。
  常衡如是想,望向她的眼神,不知不觉就带了几分怜爱。
  二人畅聊到外边天边泛明,叶簌簌终究还是没扛住,歪在床边睡着了。
  常衡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打算将人抱回床上,哪知才一伸手,就恰好同刚刚醒转的孟梨四目相对了。
  “道……”孟梨只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常衡示意禁声。
  顺着道长的目光望去,叶簌簌睡得正熟,小脸粉扑扑的,当真艳得跟芍药似的。
  原来是怕我说话吵醒了叶簌簌啊。
  孟梨心想,他的嗓子干涩得厉害,明明刚刚只是想讨一口水喝的。
  不过只是发出一个字,也完全能听出来,他的嗓子沙哑至极。
  但道长似乎满眼都只有叶簌簌,并没有在意这点细节,将其打横抱了出去。
  孟梨望着道长的背影,就很突然的,明白了一件事。
  道长不仅对他好,对其他人也很好,但格外偏爱的,却只有叶簌簌。
  他迷迷糊糊躺了会儿,口干舌燥得厉害,想喊个人进来帮他倒杯水,又突然想起,那些人此前嘲讽他是少爷身子金贵命,不想麻烦别人,他只好强撑着坐起身来,一步三晃地往桌边走去。
  短短几步路,像是耗尽了浑身的力气一样,脸上很快就冒出了汗珠。
  孟梨头晕脑胀,视野模糊,颤着手倒了杯水,隔夜的水早已经凉透了,他也顾不得什么,仰头猛灌一口,又呛得一阵咳嗽。
  拍着胸口,顺了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
  正要折身回床上躺好,哪知脚下突然一软,不仅撞倒了桌子,茶具哗啦啦碎了一地,他也倒霉催地摔了下去。
  眼看着就要摔在碎瓷片上,千钧一发之际,道长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竟一手将他捞了起来。
  孟梨惊魂未定,一直被抱回到床上,才想起来道谢,可话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大龙的怒斥声打断了。
  “这怎么搞的?地上一团糟!”
  “茶壶杯子怎么全打碎了?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