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一具尸体死在这里,很快就会被池子里的邪物所腐蚀,很快所有人就只能凭借岸边的轮椅辨认出,这个人就是在战乱中慌不择路,想要逃掉的军师临桑。
  所有人都不会让临桑跑掉的。临桑对此知道并了解。无论是长乐门的前门主,挽夏,魔族的人,还是乌合众的人。
  临桑在寒冷的冬夜里蹒跚而行。他闭着眼睛,回忆一个春夜。
  故事该从哪个时刻说起呢?或许,得从前门主那时候说起吧。那时的乌合众还是满怀仇恨的乌合众,长乐门中的几名炉鼎,成为了乌合众的成员,却很快被前门主发现了他们复仇的意图。
  长乐门这样罪恶的地方,是会有无数怨恨与痛苦诞生的。有怨恨与痛苦的地方,就会有浑沦。长乐门只要这些炉鼎于此处收集浑沦,但显然,那些卧底们发现了浑沦的新用途。
  他们中的两名弟子负责看管后山。收集浑沦的瓦罐,被放在后山禁地附近的一处池子里。他们在这里偷偷地进行着各种实验,浑沦越积越多。
  最终,在被长乐门前门主追捕那日,走投无路的他们二人来到这里,要引爆这一池的浑沦,毁掉整个长乐门。
  其中一个人是临桑的师姐。在两个月前,她刚介绍临桑加入乌合众。由于时间短暂,临桑没有被前门主发现他的身份。他甚至被门主要求一起追捕他们。
  “为什么要引爆水池,所有人都会死的。”那时的他这样问。
  他还记得师姐的名字——白芍,一朵很美,又坚强耐寒的花朵。她看着临桑,仍然在微笑:“你觉得我们这样活着,未来的炉鼎也这样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我要炸了这里,炸了整个长乐门,把这峰、这水、这肮脏的地下通道一起炸到天上去,我要让所有的污垢不能再被藏在这山里,我要让污垢翻了天,让修仙界的所有人,都沉在这片肮脏里!我要让这世上再也没有长乐门!”
  他没能赶上这池内肮脏的绽放。那一日,后山的水池炸开了。白芍和另一名师兄当场灰飞烟灭。受到波及的,还有数十名弟子。
  他们中靠近水池的当场灰飞烟灭,还有的身影仍站在后山的一处,用手指去推时,才发现他已经化为了齑粉。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靠近边缘的弟子的身上发生了诡异的现象。他们的身上没有外伤,可他们疯了。
  他们大喊大叫,大笑,大哭,尖叫,所有极端的情绪在他们的身上混乱地展现,像是变成了恐怖的情绪炸弹。
  “这样的炉鼎在义丰楼都卖不出好价格。”他听见前门主这样说,表情像是烦不胜烦,“只是尖叫大笑,可以拔掉他们的舌头。可他们的手还能抓,脚还能踢,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用药压都压不下去,赶紧把他们处理掉算了。”
  除了处理这些疯掉的炉鼎,还有一些东西也要被处理——比如被爆炸的浑沦污染的后山。前门主派出许多弟子,让他们去清理后山。
  临桑也在其中之列。那时他的腿还没坏。他还能行走。他看见靠近水池的地方黑浊浊、黏糊糊的。什么灵力探进去都是一无所获。这让他想起了传闻中的不归海,星火岛就位于这片不归海里面。那里的“海水”也是污浊的黑色,连同那里的黑雾。任何人都找不到星火岛的位置,任何灵力都探寻不到星火岛的内部。
  他忍着恶心和恐惧,一点点扫除这些污浊。可那一天很巧,两个本该被看管好的、疯掉的炉鼎在被处理的路上逃了。他在后山中大叫尖笑着奔逃,最终跳进了那片池子里。
  “还不赶快把他捞出来!”主管捏着鼻子对西风道。
  西风有些迟疑。身为一个炉鼎,他人高马大,但池水让他心生畏惧。
  “我和他一起下去吧。”临桑说。
  在踏入池子的瞬间,临桑感觉到可怕。他觉得这池子好像是活着一般,又像是温暖的家乡……池水黏滑地抓着他的小腿一般,里面深不见底。他坚持着和西风一起把那个炉鼎拉了出来。岸边,另一个逃跑的疯炉鼎被挽夏压在地上。那炉鼎被压着,还一直在吃吃地笑。
  “好了,赶紧把他处理掉……等下,他身上掉下来的是什么?”
  从池子里捞出来的疯炉鼎的身上本不该掉下来任何东西。他们本就是将死之人,身上早就除了一件衣服什么也不剩。可这炉鼎的身上,竟然叮叮当当地掉下了好几枚晶体。
  其中几枚是漂亮的桃色,还有蓝色、金色……
  这晶体像是有某种魔力,将在场所有人的眼珠都吸引了过去。就在此刻,原本被挽夏压着的疯炉鼎忽然发出“啊”的一声,苍白如蜘蛛般的手抓住其中一枚晶体,放进了嘴里!
  “啊!”
  主管气急败坏,正要让挽夏管好那只疯炉鼎。那疯炉鼎在吃了晶体之后,竟然不像刚才一般又哭又笑了。
  相反,她露出了幸福的表情,闭着眼,好像她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这是什么东西,池子边还有几枚,西风,去把它捡起来!”主管喊着。
  西风往水池里去了。临桑看着水池,总觉得自己在看某种生物,觉得十分可怕。忽然间,他意识到几人在不知不觉间,放下了刚从池子里被捞出来的疯炉鼎。
  “等下,他……”
  临桑骤然回头。可他看见那方才还在大闹乱跑的疯炉鼎自从池子里被捞出来后,竟然一动不动。他呆呆地坐在岸边,像是没有七情六欲的木偶,全身的情感与魂灵都被抽掉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