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宁拧开矿泉水瓶子,挤出点水将额前几绺不服帖的发丝用力按下去。
  “就这样把你征服,切断了所有退路————”
  冷不丁背后谁喊了一嗓子。
  顾夜宁手一抖,几滴水溅在手背。
  同公司的两个队友,盛繁面朝墙壁,一遍遍重新过舞蹈动作,叶丛茗已经开过嗓,正抵着耳朵闭眼旁若无人地唱歌,各自心无旁骛。
  京皇娱乐在业内算得上财大气粗,旗下音乐,经纪,时尚三公司,属经纪公司发展势头最盛,称得上国内最资深的经纪公司之一,相比之下音乐公司略逊一筹。而隶属于音乐公司旗下的“唱跳明星”部门开设堪堪一年,派出的包括他在内的三名练习生几乎处于半放养状态,连这次的参赛资格也是他们自己求来的。
  公司送了他们来,却没对他们上心,妆造也是外包,顾夜宁三人化了别无二致的烟熏浓妆,外加相似度极高的皮衣配红色玫瑰花,如出一辙的精神小伙儿。
  顾夜宁瞥了眼镜中的自己。
  眉眼是带了攻击性的艳色调,过浓且死板的眼妆或许能给部分容貌清淡的人添色,绝不包括他。
  手边没有多余的化妆品,镜前只有一包拆封了的抽纸,顾夜宁抽了两张用水打湿,在眼皮上用力按了几下,擦淡累赘的眼影,又晕染开死板的全包眼线。
  他重生回来的时间太紧,来不及重新化个妆,只能在原有基础上稍加调整,不求增色,只求不拖后腿。
  指腹拭去唇上过艳的口红,于右眼尾斜斜拉长,细长的红痕沿眼角一路逶迤,像一道旖旎又颓废的伤痕,削弱了眉眼间几乎不近人情的锋利。
  上辈子《星光熠熠》第二季的初舞台总共播了两期,他出场在第一期,但个人镜头一秒也无,几个表演时的集体镜头也被一笔带过——导师们甚至没有给他们加试的机会。
  “宁哥,你在那儿挤眉弄眼干啥呢?”
  他余光捕捉到正往自己方向来的盛繁。
  盛繁天生浓眉大眼肤色深,皮肤又油,加上紧张已经出汗了,妆容愈发惨不忍睹——到底为什么还给他刷了个睫毛?顾夜宁绝望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一言不发伸出胳膊箍住他的脖子,把他往摄像机的死角拖。
  “你做啥!”
  盛繁连连挣扎,两脚乱蹬,活像被登徒子劫持的良家妇女。
  “你妆不行我给你改改。”
  “哪里不行我这不是挺帅!”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叶丛茗一睁眼看见两个队友手脚并用纠缠在一起,以为他们一言不合打起来了,赶紧跑上前拉架,一边还要偷瞄镜头,生怕被拍到不和画面,正焦头烂额,突听走道传来一阵说笑声。
  那笑声由远而近,眼看在他们之后登场的公司选手就要进来了。
  “唉,你们别让别的公司看笑话……”
  这边两个队友还在推推搡搡,叶丛茗扒拉了半天未果,愁的不行,要不是他不抽烟这里还禁烟,真想点一根让自己静静。
  顾夜宁还在抓紧时间端详盛繁。
  对方那直接打到面中部的修容和过于粗犷的鼻影让人窒息,自己三人上辈子就是顶着这种脏兮兮的妆容录制完初评级舞台的。他也曾对此稍有质疑,但化妆师却告诉他“镜头吃妆”,在舞台的强光下,只有大浓妆才不会让脸显得太素太平。
  顾夜宁信了,却不知道,镜头诚然吃妆,但油腻又粗糙的妆容在高清镜头下根本无处遁形。
  他毕竟有点经验,三两下把盛繁按在了镜前的桌子上,胸口抵着对方后背,腿死死卡住,抄起手里的纸巾——
  “啊……啊?!”
  猝不及防的惊呼,伴随着夸张的倒吸冷气一并传到耳边。
  站在准备区门口的几人目瞪口呆地看回来,入眼统一又利落的黑色军装款舞台装,长腿窄腰,各个帅得扎眼。
  是云上娱乐。
  “兄弟,你们这是不是也太刺激了?”为首的年轻人结结巴巴地问。
  “你误会了!”盛繁试图从顾夜宁的桎梏下溜走,挽回他作为直男的名声。
  顾夜宁收紧胳膊,顺带揉了一把盛繁的脑袋。
  与京皇娱乐不同,云上娱乐对于所谓“偶像艺人”的鉴别,培养和包装在国内鲜有敌手,《星光熠熠》开播之前,云上娱乐包揽了国内偶像的半壁江山,几乎所有报得出名字的偶像明星都出自此家公司,称得上“偶像梦工厂”。
  他们的老板是个自恋狂,经典名言“偶像是云上之人,就该被人仰望”,被路人骂上了热搜。
  盛繁再次试图从顾夜宁手中逃窜,后者反应迅速一把扯住他的胳膊,视线打了个转,落在缀在队伍最后的人身上。
  上辈子顾夜宁选秀之旅一路红灯,观众恶评,选管忽视,公司放养,同期练习生和他的关系则大致分为几类:同公司盛繁,叶丛茗这样关系还算亲近,却早早被淘汰的;关系或早或晚,或明面或私下已然交恶的;以及交集寥寥,关系不咸不淡的。
  这个人就属于第三类。
  他看着不满二十岁,身高足有一米九还多,肤色瓷白,容颜清纯,眉眼洁净,像一簇新梢出墙的绿竹,韧而不折。胸口的姓名牌挂着他的名字:黎昼。
  皇太子。
  上辈子的记忆还在,他脑中倏地闪过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