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之时,他们便准备要返程了。
  沧海君道:“老头子年事已高,此次一别,此生恐怕也不能再见到了。中原风云变幻莫测,子房将来可要当心,不过你于博弈之道上已是登峰造极,我也没有其他的要教你了。唯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常有人说龙困于浅滩,子房啊,你本是来去自由无牵挂,可千万别为了感情道义给自己找坑跳,当断则断。”
  张良一揖手,微微笑道:“子房知道了,多谢长者赐教。”
  沧海君又看向怀瑾,和蔼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子房有你必得襄助,你们两口子要和和美美的,来年再生两个小孩儿。”
  说完又意有所指的笑道:“子房对身边人总是心肠软,将来少不得被拖累,你可要多劝着些。”
  怀瑾瞬间明了,她笑着瞥了张良一眼,道:“多谢沧海君的提点,怀瑾,深以为然。”
  沧海君哈哈大笑,最后他看向张景:“我们这里安稳,你性子还没定,或许愿意在老头子身边待一段日子?老头子虽学问有限,不过教你的本事还是有的,不知道你可愿意?”
  张景瞬间拉长了脸,满眼写着拒绝,张良却高兴道:“阿景,还不多谢沧海君!”
  言语间似乎就这么定下了,张良冲沧海君行了一个大礼:“阿景就托付给长者了。”
  张景一千个不愿意,求救似的看向怀瑾,怀瑾装死躲去了张良身后。
  “子房放心,老头子会照顾好他的,贤贞也和他一般大,不愁没有玩伴。”沧海君狡黠的冲怀瑾眨了眨眼,怀瑾会意,点头附和:“这里环境好,吃的也好,有沧海君的教导,又有贤贞和铁德两个朋友,我和子房都是放心的。”
  你一言我一语就决定了张景的去向,张景简直要哭出来了,他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四个人来的,最后张景被留下,韩念驾着车和张良怀瑾一同离开。
  “说不定等阿景回来的时候,咱们连弟媳妇都有了。”怀瑾在马车上乐得拍大腿。
  张良摇头,莞尔:“阿景心性还没定下来,我特意央求了沧海君,替我好好管教他。别的指望也没有,只盼他能明道理辨是非。”
  “原来是你们早就说好了,我还以为是沧海君临时起意呢!”怀瑾恍然大悟。
  张良温柔的点了点她的鼻子,转身拿出了一卷书来看,怀瑾就躺在他身旁吃小鱼干。
  回程时并不是直接回淮阳,而是先走一趟临淄,路上耗时一个多月到达了临淄郡。因为顺路能到兰陵,他们还去了荀子的墓前祭拜。
  到达临淄时,已经是穿夹衣的时候了,城中人来人往,并没有战乱的痕迹。
  其实换个角度,后胜撺掇齐王建投降虽没骨气,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对比起另外五个国家,几乎没死什么人。
  怀瑾已经有十多年没有来临淄了,这里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一进城门,她就感慨万千,她五岁来到这个地方,十岁离开,那之后再也不曾回来过。
  “要去稷下学宫看一看吗?”张良说:“不过那边已经荒废了,没有人住。”
  想了想,怀瑾摇头:“直接去浮先生那里吧。”
  张良点头,然后就指挥韩念就驾车往东边走,临淄的每一条路他们都知道,各种没有人烟的稀奇角落也曾一起去过,熟稔得很。
  到了浮先生的宅子外面,张良扶着怀瑾下车,然后径直走上门。
  院门大敞,只有一个看门的童子坐在外面玩耍。
  “你们找谁?”那童子问道。
  张良说:“我们找浮先生。”
  那童子也不起来,指着大门里面:“你们自进去吧,先生这会儿和人下棋呢。”
  这个院子小时候来过多回,白生师兄成婚也是在这个院子,怀瑾和张良往里走,走到四四方方的院子里。
  陈设一点没变,大堂旁边的柱下,一张旧得发灰的木桌,两个老人正在对弈,周围站了两个成年男人,和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
  这些人,这些面孔,怀瑾全都认得。
  下棋的那两个,是浮先生和相国后胜,站着的那两个是白生和申培,抱着孩子的妇人是白生的妻子雯姐姐。
  两个老人下得入迷没看见他们,倒是白夫人先看到了,她正想说有客人来了,却看到张良的面孔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父亲,你看谁来了!”
  “谁来了也站一边,让我先下完这局!”浮先生不耐烦说,他老态龙钟,嗓门却大。
  观棋的那两个人却看过来,白生和申培全都愣住了,齐齐喊出来:“张师兄!”
  浮丘伯手上捻了一颗棋子,听到女婿和徒弟的声音,他也抬起头,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手上的棋子应声落地,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子房?子房!竟是子房!”
  他连声叫到,张良笑着,平平稳稳的见了一个礼:“数年不见,子房有礼了。”
  浮丘伯已走到面前,他执着张良的手,上下打量着,不住的念叨着:“好好好,子房也成大人了,好!好!”
  那边几个人的眼神都落到怀瑾身上,他们都觉得张良旁边的女子十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白夫人犹豫着:“像是……”只是她最终也没敢说出来。
  怀瑾有些近乡情怯,她绞着手指,有些不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