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初宴听不懂,素来从容淡然的脸上,又浮现了许多的困惑:“什么?”
赵寂却只是将她紧紧抱着,忽然地,卫初宴身子一僵,眼前不再是黑暗的牢笼,而化作一个华丽的宫殿,这座宫殿卫初宴是认得的,便是皇宫,而她再仔细一看,见到一个与赵寂生得有许多相似的小女孩,正坐在一张宽大而冷素的桌旁,写着些什么。
卫初宴被眼前这神异的一幕激得久久回不过神来,然而赵寂的一生,无论凡人还是魔王,还是人间那爱穿红衣爱吃她做的桂花糕的姑娘,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卫初宴眼前,卫初宴被带入一个个不同情境中,时间飞速流逝,有快乐也有撕心裂肺的伤痛,有生,却也有更多的人死掉,而后是魔,而后,却又是人间了.......
眼见卫初宴晕倒在原地,魂魄已入了赵寂自己的神魂,赵寂微叹一声,将卫初宴横抱在怀中,变了张大椅出来,在那里坐下,低头望着女人沉睡的憔悴容颜,眼中担忧不已。
无论是魔,还是仙,都从不会将神魂交予另一人,这意味着毫无反抗之力,即便卫初宴此时是个凡人,但凡她对神魂有伤害之意,只要她在触碰神魂时想一想,赵寂都必定受到重创。然而赵寂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卫初宴会不会被她曾经的那些血腥手段吓到,又或者,会厌恶她,从此对她退避三舍,更要去死了?
可赵寂没有其他办法,她的神魂一旦给卫初宴,便无遮挡的可能,所有的,她不想给卫初宴看的,以及她真真想给卫初宴看的,都会毫无遮掩地被卫初宴看个精光。
“笨蛋,莫要被吓到啊,也不要.......因此而讨厌我。”
赵寂的声音低低落在了黑黑的牢房中。
夜黑沉,前路无灯,梦里似乎也有太多太多的痛楚,然而卫初宴挺了过来,她看着那个明研骄傲的、原本注定成为天子的小姑娘一夜之间国破家亡,看着她以年少之身匆匆登位,那般努力想要力挽狂澜,然而她面对的却是天然凌驾于羸弱凡人的魔族,于是,她陨了,再后来,便是无尽连绵的血色。
都是魔族的血了。
她是沐浴着魔的血而生的,却终究做了魔的王,她在魔界过的好好的,却因为一场劫难而不得不前往人间,于是,遇到了一个她总爱骂“笨蛋”的女书生。
于是,要糕,要人,看灯,成亲......
外界黑沉,然而卫初宴在梦中,看到了一场盛大而美丽的灯会,可她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灯下的那个红衣姑娘,而在那姑娘身侧的那个卫初宴,其实也一直悄悄瞧着那姑娘。
这一刻,卫初宴的心情,奇异地与梦中的卫初宴重合了,她们都在想,赵寂她,可真美丽啊,她是那般灿烂耀眼,她身上的光芒,盖过了中元节所有的花灯。
卫初宴是唤着“寂”醒来的,一睁眼,便看到赵寂紧张不已地望着她,而卫初宴自己,十分的恍惚。
一场大梦接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她忆起了一切,不止人间,不止魔界,还有......仙界。
她撑着身子起身,却被赵寂一把抱住,卫初宴又是一阵恍惚,恍惚着与赵寂道:“我将一切都想起来了。”
赵寂面上露出喜色,却听卫初宴道:“连同......仙界那些事情。”
赵寂下意识地松开了她,目光警惕地望着她,又带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那你,华瑶?”
卫初宴摇摇头,犹豫了许久,同赵寂道:“或许是华瑶,也或许是卫初宴,我自己......分不清,且我似乎,仍在用卫初宴的魂去思索。”
赵寂定定看了她一眼,忽然红了眼眶,低头再次把她抱住,桃花香与梅香交织缠绕,有了赵寂难得无措的声音:“那你跟不跟我走?你还做不做那神女?你还要不要我?你记起来了,那么羡儿呢?你还要不要她?”
卫初宴怜惜地回抱住她,仿佛又是赵寂熟悉的那个女书生了,赵寂鼻子一酸,听见卫初宴深深地叹了口气:“要,如何能够不要呢?”
赵寂一喜:“那我们——”
可卫初宴又紧接着道:“可是这人间......是我的责任。”
赵寂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慌张无措之时,卫初宴抵住她额头,亲了亲她:“你莫慌,也莫气,我有法子的。人间这一劫,你总要让我过去,否则,我渡不过这一劫也是死,到那时,连华瑶都没有了。”
赵寂声音沙哑极了:“我不管华瑶在不在,我只要卫初宴在。”
卫初宴温温柔柔地望着她:“先是华瑶,才是卫初宴,而华瑶与卫初宴,虽然不能共存,却能脱离的,我是华瑶的凡身,却并非不能剥落,只不过会损伤修为,沉眠许久。可我已然是卫初宴了,放不下你和孩子,你让我去应劫吧,劫过后,她去做她的神女,我来做我的凡人。”
赵寂显得患得患失:“真的可以这样吗?”
她从未听说过,凡身还能剥离的。
卫初宴浅笑着点点头:“虽然从前无仙做过,然而我却知道,是有这种可能的,你信我,好不好?”
赵寂将她抓得死紧:“我信你,我知你不会骗我,你若骗我,我便是上天下地,也要再度将你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