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乐踉跄着奔回家,告知阿父阿母和妻儿:
  房屋没了,要被拆了!
  赶紧收拾家什离开,可别连仅有的三只陶罐和一口陶锅也被夺走!
  家中两间黄泥茅草矮屋,是阿父阿母一生辛劳的置家成果,怎么舍得?
  阿父阿母闻言,立时瘫倒在墙根,抚着泥墙哀哀哭泣不止。
  就当喜乐全家如丧考妣,边哭边收拾时,里典又带着据说是上卿御史大夫的佐吏上门来。
  喜乐何曾见过那样大官?整个人惶恐欲逃。
  那佐吏却在核实他身份后,付给两匹雪白的布匹,道是:
  “此乃搬迁补偿,若核实无误,在此摁印画押。”
  喜乐惶恐不知所措,里典代为回话:“喜乐一户,搬迁腾空共计两间房屋,应得两匹布作补偿,核实无误。”
  接着,喜乐怀里就被里典塞了两匹雪缎!
  又掰出他一根拇指,沾了丹砂印泥,在比手中白布更平滑的、布满字迹的卷册某处——据说是他的名字之上,摁下指印。
  上卿的佐吏贵人事忙,里典陪同奔走,留下白布就要离开。
  临走前叮嘱道:“补偿的布匹,远超金布律所定的好布,莫要糊涂地换给了旁
  人。”
  “也莫叫人诓骗,去沽酒吃喝,花用个精光。你有父母妻儿,首要就是筹谋建起新屋,余下的再存作家资。”
  喜乐整个人如在云端,飘飘然谢过里典提点。
  阿父阿母年老经事,精明识机,当即催着简单地收裹了家什,就奔去了里中的大弟家借住。
  先安顿下来,再谋后事。
  之后喜乐也确实先后迎来不止一拨人,熟识的、陌生的都有,都提出想要换布。
  喜乐有阿父阿母坐镇,又谨记里典的告诫,不曾轻易松口。
  直到此次田家提出的换布条件。
  喜乐在与妻子达成共识后,又与阿父阿母商议,最终确定了与田家交换。
  决定做下,妻子又说起听来的消息:“听说里中其余几家搬迁户,也都与人谈好了换布条件。”
  在章台里中,和他家一样的搬迁户总共七户。
  而在章台里之外,咸阳城中百来个里,每个里平均也有七八户搬迁户。
  “确有其事。”阿母也说起听来的消息:“不过东边角上那家只换出一匹,留下了一匹,给家中独女出嫁时裁作嫁衣。”
  喜乐阿父则说起邻居家的起屋进度:“昨日大石已经从城外挑了一整日的黄泥,约莫后日,他家就能动工筑墙。”
  未来可期,喜乐干劲十足!
  “那等日出时,我便去田家,等换完布,就赶紧去挑黄泥回来,也好早些时候建起新屋。”
  就在喜乐一家闲话家常时,早起去咸阳市的左邻,竟疾奔回来!
  见人就嚷嚷:“你们晓得我刚才看见了什么仙踪神迹!我在章台街尽头,看见一座三丈高台!”
  “昨日黄昏时,那里还一片空空,一夜之间,无声无息,竟然出现一座三丈高台!”
  “高台用每块重约百石的条石垒砌,一夜之间垒高三丈,绝非凡人手段!”
  “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看守的卫兵并不驱赶,还不快去看看!”
  路人听闻此言,纷纷呼朋引伴:“走走走!看看去!”
  “看看去!”
  喜乐一家听闻,也决定去凑这场热闹。
  “让豆子在锅里焖煮着,走走,
  我们也看看去!”
  关门插销出门去。
  章台街尽头,一夜起高台。
  ——这消息在咸阳城各里之间不胫而走。
  喜乐一家就住在章台街旁的章台里,出了北门就来到街上。
  到达时,街上果真已人头攒动,根本挤不上前去。
  不过也不必近前去看,远远地就能看见那座高耸的高台。
  三丈高台,皆以条石垒砌,看那条石的长宽厚薄,果真一块至少重达百石!
  百石重的条石,非三五十人用蛮力可以搬动,何况还要垒高三丈。
  可眼前是真真切切的,在一夜之间,以百石条石垒砌起来一座三丈高台!
  家住街旁章台里的喜乐一家,夜里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所以果真不是凡人手段!
  在人群后方的喜乐一家,垫脚都没看见的高台之下。
  还有身穿统一制式的鲜亮赤衣工装,安静候场,但难掩激动神情的三千刑徒。
  他们横排竖列,列成方阵,英姿焕发。
  日出有曜,羔裘如濡*。
  日出东方地际之时,章台街尽头,章台宫的宫门在艰涩的吱嘎声中,缓缓洞开……
  第17章 明月之上有仙使
  宽六尺、六马拉的皇帝舆车,由中车府令蒙毅亲自执缰驾车,自章台宫门内缓缓驶出。
  舆车前后两侧随行帝王仪仗,在晨曦之中无声护卫。
  尽显强硬冷峻的大秦印象。
  第一缕晨光照射在黑色玄鸟旗上,晨风中飒飒招展,威武赫赫。
  皇帝舆车之后,是穿袍服、佩彩绶的百官公卿。
  官分文、武、法,各戴进贤冠、武弁大冠、獬豸冠,步行相随。
  君臣队伍严肃庄重,行列井然。
  从章台街尽头,行进到高台下。
  蒙毅勒缰,停稳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