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月色,马车顺着山路, 离开了贵枝。
  沈窈又累又困, 不知什么时候也趴在车中的小几上睡了过去。
  刚睡时还侧头趴着有几分淑女的模样, 可睡着后她就不知道了,平常都自己一个人睡那么大的床榻, 又不喜欢侍女跟在身边伺候, 睡觉嘛别从榻上掉下来不就行, 其它的不重要。
  龙景也终于擦拭完了手中的一整套茶盏, 抬头一瞧沈窈的头都已经歪到了温绰的脚边,终是觉得有点没眼看, 叫人进来把小几竖了起来,腾开地方好让他们休息。
  眸色暗了暗, 龙景又想起老苗疆王临走时嘱托他的事, 幽幽叹了口气。
  只觉得想要那完成任务,难.
  天蒙蒙亮时,苍色的天际下起一场急雪,马车驶进了一处偏僻的山谷避风。
  日上三竿时才慢慢行到一处偏偏的村庄停下。
  山岭被素雪泼上了罩衣,但天色却仍阴沉着,凌空飘洒着雪花,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停止。
  沈窈是被冻醒的。
  耳边传来车外龙景与不知什么人交谈的声响, 迷迷糊糊睁开眸子时, 对上温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她不禁呆滞了一瞬。
  脖子落枕的疼痛伴随着她缓缓的扭头袭来, 她慢悠悠坐起身子,又瞧了眼身侧不知是睡着还是还在昏迷不醒的人,昨夜的记忆才又重新回到脑子里。
  这人睡颜看上去十分安稳,比他醒着时攻击性少了许多,只是俊俏的眉眼间不知为何还皱着一川字,她不禁抬手伸去,想替他展开。
  没有危险了,安心睡吧。
  但没想手刚拂上眉梢,马车的帘子便突然被人从外掀了开。
  冷冽的空气从缝隙钻进来,她看到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得一片银白,松雪如鹅毛,也随着风卷进车里。
  沈窈只觉得那风从脖子灌了进来,忍不住打了个寒蝉。
  对上龙景那双满是惊讶的表情时,她的目光也看到了他身后的农庄。
  还是龙景看到她的动作,才垂下眸子讪讪将帘子又合上:“打扰了,沈小姐继续。”
  沈窈:“.”
  继续什么啊,她都什么还没做好吗?
  不对,她也没准备做什么呀!
  心想着她要是继续还坐在里面肯定会更让他心生误会,就自己拉开帘子准备跳下去。
  但又一想外面似乎很冷。
  环顾四周,发现在角落处还真整整齐齐叠了床薄毯,藏青色的织锦布样上面还绣着斑斓的蝶,甚是好看。
  摸上去也暖绒绒的,她伸开来披在身上,果然一下子就觉得暖和许多。
  她就看龙景那副模样,就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公子,果然神医的毯子都不太一样。
  将毯子披在身上又裹得紧了紧,刚准备走,视线却又不凑巧地看到还在躺着的那位。
  她都是被冻醒的,他虽然还没醒可也说不定很冷,只是没能说出来。
  最后踌躇了一会儿,沈窈还是把身上毯子给温绰披在了身上,才跑下马车。
  马车外是一间极为简朴的农庄小院,正屋大门向南而开,左右两间小屋子门与门相对,布局也简单。
  院子中还摆着一套石制的桌椅,桌的中心被挖空放着一只小炉,炉下的炭火烧得红而旺,炉上泥壶的嘴儿也在咕嘟咕嘟冒着细白的水烟。
  龙景便坐在那石椅上,眼下又正拿着布绢在擦拭温茶的杯盏。
  她有猜到这不是在苗疆,但没想到这农庄会是龙景的。
  毕竟寻常人家也不会在院中摆这样的桌椅。
  沈窈搓了搓双臂小跑到桌前,伸手对着火炉烤了会儿,才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细雪还在飘零,洋洋洒洒着落在发间,但很快就被火炉的热气烘得消散不见。
  “沈姑娘坐吧,喝茶。”龙景说着从擦好的杯盏中取出一只,提壶为她倒了杯热腾腾的新茶。
  沈窈又瞧见了与昨晚一样的澄亮茶汤,虽然清甜味的香气扑鼻而来,但一想起那让人苦不堪言的味道,迟迟不敢伸手。
  “谢谢,龙景.神医。”其实这个称呼她是不太甘愿叫的,可直呼名字似乎又不太合礼节。
  似乎瞧出她对昨晚的茶心有余悸,龙景端起一杯宽慰道,“叫我景公子就好,这茶是新换的橘叶甘,有些陈皮香气,不苦的,沈小姐不妨试试?”
  沈窈听他这样说,才敢小心翼翼端起来抿了一口。
  入口果然有股青桔的淡淡香气,与新叶茶芽的气息融合的相得益彰,浅浅喝呷一口,不禁心下都生出一股暖意,连唇齿间都能感觉出有香气肆意留存。
  哪怕她对茶了解的再浅薄,也能品出这应当是极好的茶。
  “听闻少主前些日子都住在贵府上叨扰,真是给沈小姐添麻烦了。”看她像是喜欢喝这茶,龙景紧连又给她添了杯,才缓缓道。
  沈窈没想到他说话这样老气横秋,怎么他这话说的,就好像他是温绰的爹一样,替自己那惹祸不懂事的儿子四处道歉。
  抬头又瞧一眼他清冷的模样,果然根本不像他能说出的话。
  但她还是适当客套了一下:“景公子言重了,温少主虽住在我府上,但也帮了我许多忙,若要算起来,还应当是我来感谢温少主才是。”
  是人都能听得出的客气话,龙景却想也没想就接着她的话继续问:“那沈姑娘打算如何感谢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