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整个王府里,除了王爷,只有她的身份最尊贵。
  就是借给那些姬妾百来个胆子,她们也不敢和她为敌。
  如今她舍下那块柔和的面具,厉声斥责之下,没了清河王的护佑,那群姬妾就怕起她来,一个个不迭哭诉着告退,片刻之后,像是灵堂的内院,总算是清静下来。
  而那前一刻还冷面示人的女人,眨眼间又变得温温柔柔的,向她清浅一笑,“让淳于姑娘看笑话了。”
  饶有兴味地看她转换自如的变脸,淳于敷摇摇头,“哪里,先前听说王爷身子不好……这些时日过去了,可还安好?”
  高畹兮苦笑一声,“淳于姑娘请随我过来。”
  这是不足以说与外人的皇家秘辛。
  淳于敷会意,不再多嘴,静静随着她走进内室,隔着一道珠帘,隐隐绰绰望见东边厢房的榻上躺了个盖着锦被的男人,旁有三个垂髫的小童正在照料。
  这便是清河王了么?
  她正疑惑,高畹兮已经打起帘子唤她进去,她低应一声,垂首尾随在她身后。
  进得里间后,高畹兮挥手屏退了那三个小厮,待房里只剩下她们后,方才出言道,“不瞒淳于姑娘,王爷病了许久了,本宫广寻名医不得为之,想起淳于姑娘也是通晓医术的,便请淳于姑娘过来,看看能否替王爷诊寻一二。”
  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说得这般冠冕堂皇的。
  不过,这王妃当真是有胸襟,她才给她种了毒,她就找她来医治她夫君,她就不怕她也给她夫君下毒?
  想想,她也笑着问出了口,没料到,她却温婉一笑,看她道,“淳于姑娘心善,替本宫解了奸人给本宫下的毒,本宫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猜疑淳于姑娘呢?”
  淳于敷瞬时拉下脸,“什么解毒,王妃怕是糊涂了。”
  “淳于姑娘才是真糊涂。亏得本宫之后寻了大夫诊脉,知道淳于姑娘逼本宫服下的是两味解□□和一味补药。否则,不知淳于姑娘心思,岂不是要冤枉淳于姑娘一辈子?”
  说着,高畹兮哀叹一声,“这府里人事诡谲,本宫都不知自己何时中的毒。真是要多谢淳于姑娘了。”
  “哼!”淳于敷不置可否,只走近榻边,看见躺在上头穿着蟠龙袍戴琉璃冠的青年男子,身子已经浮肿起来,紧闭着眼睛,印堂发黑,唇色也是乌黑的,显然,病入膏肓了。
  “听府里的老人说,王爷幼时身子便不好,这几年愈发虚,前些日子一病不起,找了多少大夫都不中用。”
  淳于敷静静听着,坐到榻边,替他诊起脉博来。
  手方搭上去,她脸色就变了。
  这脉象,怎么和钱公子的一模一样?
  高畹兮在边上皱眉问,“怎么,王爷他……还有救么?”
  淳于敷冷着脸不答话,却站起身左顾右盼地打量着这间屋子。高畹兮奇怪地看着她的行为,“淳于姑娘,可是在找些什么,不妨说出来,让本宫一块儿找找,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寻得要快。”
  “王爷可喝过什么茶么?”淳于敷转身问她道。
  “王爷不喜喝茶,府里这些茶叶,都闲置起来了。淳于姑娘问这些做什么?”高畹兮疑惑道。
  “没有茶,那王爷欢喜别的么?”
  闻言,高畹兮想了想,道,“王爷爱熏香,每日屋里都要燃几炉沉香。”
  “是这个炉子么?”拿起榻边一个鎏金立鹤炉,淳于敷问说。
  高畹兮看着,点点头,“是。”
  她说完,就见淳于敷打开炉顶,轻轻向里头嗅了嗅,而后脸色愈发差,失神道,“果然……果然……可是……为何……”
  “怎么了,淳于姑娘?”
  淳于敷放下手里的炉子,沉声道,“不瞒王妃,王爷这是中毒了。”
  这沉香里的毒和钱公子所中的毒一模一样,但里头克制毒性的水木刺的量却比钱公子的要少许多,毒性已经入骨了,这清河王,怕是没有多久的活头了。
  “是么。”高畹兮倒毫不惊讶的样子,轻喃着笑了笑,“本宫就说,怎么好生生的,就病得这样重,果然是,果然是呵。”
  “王妃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本宫不知,但这些沉香,都是宫里送过来的。”高畹兮道,“还有每日燃炉的侍女,也都是陛下赐下的宫女。”
  也就是说,这毒,是宫里人下的手?可是钱公子不过一个商人,又为何会和皇宫扯上关系?
  想不明白,淳于敷存下疑惑,摇头道,“王爷王妃心胸可真是开阔,知道这里头有猫腻,还用这些。”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宫里的人让人死,谁又敢苟活?而且,也不一定是陛下出的命令。毕竟,历代帝王也都有这病,陛下自己据说也有这病。何况,王爷活得这般久,也该活得够了,况且,他没有像他的几个哥哥弟弟那般,还未成人就被勒死,就够走运了。”
  “王妃和王爷好歹夫妻一场,这说法可真是让人伤心。”
  “这些话可不是本宫说的。”高畹兮微叹息一声,淡淡笑说,“王爷清醒时,待我有如亲妹,这可都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淳于敷皱眉,“清醒?”
  “是啊,王爷得了这病,性情极其狂躁,动辄将那些侍卫宫女处死,就连本宫,有时也会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