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进时,路上遇到不少逃乱的百姓。他们言谈之中,提到帝皇在江南重又建了个朝廷, 以金康城为都,没得战乱, 百姓日子过得安稳多了。
  木雪听后, 立时下决意, 让钱多赶着车,往江南去。
  和其他逃乱的百姓们一道,匆匆赶到江岸边上,用全部的马匹换来四艘客船,匆匆带着人和行李上了船,让船家往南边划。
  此时正是秋风高起浪喧天的时候, 潮湿的江风灌着水气不断往船内涌,木雪扶着船舷坐着,看着船底滑开的白纹波浪,眉头紧锁。
  逃难逃难,能逃得了才不叫难。光只招揽这四只船渡江,就将马和马车全部抵去了,她们手边又没得什么银两,就使到得江南,又该如何生活?
  “少奶奶,这江边风大,您别坐久了,否则,容易得风寒呢。”正苦思着,钱珠拿了厚衣裳盖在她身上,又递与她一杯参汤,“少奶奶,您喝点儿保身子吧。”
  握着手中盛了暖汤的竹杯,木雪喝了一口,道,“我没什么要紧,这些人参,不要乱用了吧,留着给我娘。再不济,等到了江南,山穷水尽的时候,卖与药铺吧。”
  “少奶奶,就是把咱们带的全部药材都卖给药铺,又能得多少银钱。”
  听说,钱珠气道,“我娘总与我说,战乱时,穷人家的儿女就只有等死,我先前还不信,现下可知道了!没得银子,哪儿走得了!这些船家,简直就是趁火打劫!咱们那些马和车,好几百两银子买来的呢!何况,如今战事紧,我听钱多说,把那些马卖与官家当战马,能值好几千两银子,还没免几分赋税呢!可真是气人!”
  “战乱时候,谁不想赚多点银子保命呢。”木雪淡淡说着,探身回望一眼远远的江岸边。
  那里黑压压的聚集了好些人,都是没得银子付不起船费的百姓。
  原本渡江只要几文钱,战乱一起,却涨了百倍,这些小户人家,又怎么承得起。有些人苦苦哀求船家不得,只得跳入江中,企图游过去。
  但江面宽广,浪又高,这么做,无非是让江底细沙下埋的白骨又多一具罢了。
  钱珠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向离她们越来越远的江岸,看见乌泱泱跟雷雨天的云一样蹿动的一堆人时,叹说,“少奶奶,您不知道,方才您用马和船家换船的时候,奴婢心里还不愿意,可一扭头看见身边围着那么多衣衫褴褛的人,看着咱们艳羡的目光,奴婢就想,还好奴婢是钱家的家生子,不然,上哪儿找少爷这样优待咱们的主子、少奶奶您这样逃乱时还肯带上家里头奴婢的主母?”
  说着,她又叹一声,“我娘也说,少奶奶您是菩萨心肠,肯带他们这些老人逃难。只是可惜陪着老爷少爷一同被关在牢里头的乔伯伯了,后梁兵打过来,那牢狱,定是也被他们攻陷了。”
  “乔管家是忠心的老人。”木雪也叹一声,把参汤放在一边,转脸问她,“你去问问船家,看什么时候才到岸。”
  “钱多方才问过了,说是还有七天的水路要走。”
  “这么久…”木雪听了,沉吟不语。
  她带得人多,干粮却只有那么些,船家也是不管她们饭食的,这万一要是等不到渡岸,粮食吃完了,可怎么好…难道,要他们这些人饿死在船上?
  好容易到船上能渡江了,却半途饿死了,这要是被人家知道了,岂不得笑掉大牙?
  “嘿咻…嘿咻…”
  她正在头痛,船舱外忽然传来一阵男人呐喊的声音。
  她一阵奇怪,对钱珠道,“你去看看,外头出什么事了。”
  “哎。”钱珠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回来了,回说,“少奶奶,外头钱多带着家丁们捕鱼呢。”
  “捕鱼?”木雪眉头跳了跳。这浪这么高,这群人是想掉到江里去?
  想着,她皱眉站起身,“我去看看。”
  走到船舱外,果然看见钱多带着几个家丁在拉网,旁边还站着个比牛蒡高不了多少的小女孩儿,被个年纪大的丫鬟拉着,脆声指挥着,“快拉,不然今晚我告诉木姨,不给你们饭吃!”
  听说,一群人更用力了,不大一会儿,将网拽了上来。
  一阵腥气扑鼻后,一大群活泼乱跳的鱼在船舰上弹跳着,带起来的水珠都蹦到了她的裙琚上。
  “哈哈哈!”女孩子见状,乐得合不拢嘴,在原地跳了会儿就要去捡那些鱼。
  一转脸看见木雪立在船舱口,笑着蹦跳得去到她面前,说,“木姨,你看,这些鱼,够咱们吃好几顿的了!”
  怕她在船上摔了,木雪赶紧把她拉住,摸摸她的头,看一眼那些鱼,奇怪道,“你是怎么找到网的?还有钱多,你该没到过江边吧,怎么会撒网的?”
  这些船家大都刻意使坏,巴不得她们没了吃食,好花大价钱问他们买米买鱼虾呢,又怎么会把网借给他们?
  “这网是我换来的!”听说,女孩子骄傲的抬起脸,对她道,“船伯伯的女儿想吃我的红豆糕,我就跟她说,你让你爹给我几张网,我就把糕给你。”
  指使着家丁们拿桶把那些鱼都装好,钱多也走了过来,摸摸后脑勺,啧声叹道,“少奶奶,小的跟您说,这小鬼可真是聪敏极了,咱们不会撒网,她就在旁边一点儿一点儿的教…这小鬼可真是神了,这么小,她怎么会这些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