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夹杂感动的豪情涌上邓绥的心头。
  刘隆抬头盯着邓绥,伸出手,郑重地道:“多难兴邦,殷忧启圣。儿请与母后一起开创盛世。”
  邓绥突然笑起来,伸出枯瘦的大手紧紧握上刘隆的手,道:“我与隆儿一道开创盛世,虽死无憾。”
  刘隆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咬着嘴唇笑起来。
  两人平复好心情,再看向对方,突然一种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邓绥是因为在小孩子面前失态。
  刘隆则纯粹是不好意思,说着一起缔造大汉盛世,实则是王者母后带他这个青铜上分。
  “如今西边战场胶着,隆儿的想法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有效。”邓绥说起了正事,突然又问了一事道:“隆儿,你从哪里知道北地的情况?”
  刘隆道:“四舅父为新野君侍疾,母后让马校书郎替四舅父为我讲课。他有一好友出自北地叫王符,如今在京游学。”
  邓绥颔首道:“此人有才,当辟之。陆离,你找大长秋让他派人召马校书郎的友人王符明日进宫策对。”邓绥朝门外叫道,陆离应下。
  刚才邓绥和刘隆在内室商议事情,陆离就守在门外。
  刘隆道:“诸羌战役急不得,务要稳妥。大汉四周,夷狄环布。边地或许还存在边吏豪右凌虐夷狄,若夷狄不能忍,再起边患,后果不堪设想……”
  邓绥道:“我派谒者去幽州、冀州、益州、扬州、交州、荆州等一代巡境抚民,听夷狄疾苦,去刻薄寡恩之吏。至于诸羌……”
  诸羌现在战事糜烂,将领接连失利。即便邓绥同意刘隆的决策,但现在的局势是诸羌强,东汉弱,饶是邓绥她也一时都想不起如何打开局面。”
  刘隆想了想,道:“母后,这事慢慢来。我想追平寿敬候为太傅,再寻访前汉秺(音杜)侯金日磾后裔,复其侯爵。南匈奴单于及豪酋遣子入质,择忠厚者为侍中。”
  千金买骨。
  崇褒邓训,复爵金氏,以及擢质子为侍中,都是为了之后的政策做准备。
  邓绥看着眼前的小孩子,心中感慨,也许这是上天派来拯救大汉于水火的人。孝武帝十六岁即位,孝和帝十四岁亲政,这大汉是有些气运在身上的。
  “可。”邓绥赞同道。这事当然不是刘隆这个小孩子去做,而是邓绥去做。
  刘隆的早慧让邓绥忍不住和他多说了一句:“你四位舅舅如今去职守孝,现在只剩下我们母子了。”
  刘隆也为此事忧虑,突然灵光一闪,对邓绥说道:“母后……嗯,我已经八岁,是不是需要多请几位名士大儒过来教导我?再者还有一些陪读的玩伴?母后也可经常召见一些宗妇女娘来宫中。”
  邓绥听完若有所思,听到女娘,她伸手点了下刘隆的额头,道:“小不点,还想着女娘呢?”
  刘隆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红着脸道:“我不是说这个女娘,我才六岁呀!”
  “你才六岁就懂这些。”邓绥一脸揶揄,揉了揉刘隆的头发,然后拍拍他肩膀道:“我儿生得俊俏,不知道将来有多少小女娘爱慕你?”
  刘隆睁着死鱼眼,为什么大人都爱对小孩子说这些事情啊。
  刘隆的一番话打开了邓绥的思路,现在才是封建社会的初始,政治上的手段略显粗糙,还有许多手段没有出现。
  邓绥本来就是极为聪明之人,举一反二,很快找到自己的节奏,高屋建瓴地处理邓氏守孝一事以及诸羌战事。
  至于刘隆在邓绥面前的聪慧,邓绥没有感到威胁。她一手把这个孩子养大,这孩子的心性比她自己的还要柔软,对百姓的爱护之心更合适远超历代
  皇帝。
  即便是将来两人发生分歧,邓绥相信两人都是为了大汉江山,而非个人私利。既如此,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若刘隆技高一筹,邓绥认输,她会为自己培养出的这个皇帝而骄傲。若邓绥赢了,那是隆儿这小子还有得学。
  邓绥浑身轻松,郁闷的心情豁然开朗,各种阴霾扫之一空,又开始处理政务来。
  刘隆回到前殿,找个时间将与母后所谈和江平悄悄说了。
  江平跟着刘隆一起上课,刘隆是从头开始学,江平是之前学得粗疏,两人的进度竟然诡异地合上了。
  经过名师大儒的熏陶,江平也涨了见识。听完皇帝所言,他出了一身冷汗,心有余悸道:“圣上聪慧,但这事过于冒险了,你找师傅和伴读,难道不怕陛下忌惮你?”
  刘隆道:“她是我的母后呀。”
  江平闻言,心中一震,突然意识到,他可能和圣上存在认识上的误差。他认为圣上是卧薪尝胆的孝和帝,圣上可能以为自己是有恃无恐的汉惠帝。
  紧接着一股心酸涌上江平的心头。在圣上的眼里,皇太后是他的母后,两人是亲母子,亲母子能有多大的仇怨呢?
  当年赵姬与嫪毐私通生下二子,又与嫪毐谋反,秦始皇那样狠厉的人不也最后与赵姬和好了吗?
  江平欲言又止,想了又想,咬咬牙还是没有把皇帝生母的身份告知皇帝。圣上知道又如何?不过白白增加纷扰,也让圣上和皇太后的母子之情出现隔阂,说不定还会引发皇位危机。
  不如像现在这样。
  江平打定了主意,伸手给刘隆掖好被子,道:“陛下,早些睡吧。”自己则在刘隆床边的榻上合衣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