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引发刘隆对邓弘的哀思。邓弘是他的启蒙恩师,教他读
  书习字。
  邓弘的才能在几兄弟中算是上成,但他对仕途不感兴趣,反而对五经学问更感兴趣,平日做事勤恳认真,礼贤下士,依从他的儒生有很多。
  往日和邓师傅相处的点滴如走马灯般,在刘隆的脑海中闪过。刘隆心中叹息一声,关于邓弘的芥蒂逐渐变得极浅极淡。
  邓绥祭拜之后,刘隆上前祭拜。
  刘隆低头看见灵柩前的火盆里烧着纸张,纸张上隐约有字迹。纸张尚未发明前,世家烧成片的缣帛寄托哀思,纸张发明后,就代替了缣帛,烧缣帛也变成了烧纸。
  拜祭完邓弘,邓绥命人宣读诏书,诏令邓弘的长子邓广德继承西平侯爵位,又赐钱千万,布万匹。西平侯乃是万户侯,虽然只是享有衣食租税,但也是好大一笔钱。
  邓广德下意识地看向邓骘,他阿父去后将他们兄弟托付给邓骘。爵位继承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他阿父在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受陛下和圣上的赏赐。
  邓骘带着众人谢恩,说:“承蒙陛下和圣上隆恩,下臣等铭感于内。只是四弟生前嘱咐他无功无德,不敢受陛下和圣上赏赐,又再三要求薄葬。还请陛下和圣上收回成命。”
  刘隆在内心做好了建设,对于赏赐的钱帛已经没有了其他的想法,看到邓骘等人推辞,还是惊讶了下。不过想想也是,邓氏一族对于皇太后的赏赐总是辞多受少。
  刘隆劝道:“四舅父为我师傅,教我读书习字,自然担得起。此钱不为多,只为舅父家中生计,大舅父莫要推辞了。”
  邓绥亦是不允许,令邓骘不要再多言,以死者为大。邓骘只好闭上嘴巴,心中想到四弟临终前的话,总觉得这钱帛烫手得很。
  拜祭完,邓绥和刘隆又慰问了邓弘的妻子阎嫣,长子邓广德和次子邓甫德。
  邓骘兄弟家风清正,均无妾媵之流。邓骘只有一子邓凤,邓京早逝留有一子邓珍,邓悝有一子邓广宗做了刘隆的伴读,邓弘两子,邓阊也只有一子邓忠。
  不可否认,作为世家大族,子嗣的延续是极其重要的。邓训这一支的子嗣传承,让刘隆松了一口气。
  慰问完家属,邓骘向两人禀告,请皇太后和皇帝移步正堂,邓氏族人前来拜见。
  二人坐在
  正堂上,邓氏的其他人按照辈分依次前来拜见。邓氏一族最显耀的是邓骘,但最有才能的人是现任度辽将军邓遵。
  除了邓遵外,邓氏的核心人物还有河南尹邓豹和少府卿邓畅,这两人都分别掌握河南地区以及国库收入。
  刘隆坐在正堂上,温声问了邓氏族老宗妇的身体。他现在颇为尴尬,仿佛是置入陌生人中的社恐。幸好他是皇帝,不用迁就旁人,又有母后在身边说话,一时不至于冷了场。
  幸好他是皇帝呀!刘隆心中再次感慨万千。
  见完邓氏宗亲,邓骘又请传膳。尽管邓绥出来之前,一再叮嘱邓骘万事要简,但还是极为麻烦。
  刘隆此时仿佛穿了个套子,竭力保持皇帝的威严。
  邓氏的饭菜很用心,也没有因为皇帝和皇太后的到来而铺张浪费,看得出来他家中也在躬行节俭。
  不管是邓氏一直这么做,还是特意做给他看,但刘隆心中对邓氏这样的安排还是很高兴。
  他不怕邓氏藏拙藏富,就怕邓氏生活奢靡肆意妄为。若真有人犯了朝廷的律法,他那时就是按律办事。
  吃完饭,邓绥由邓氏女君簇拥着,刘隆则被交给了邓骘。刘隆和邓骘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刘隆打破沉默,说:“大舅父,你和我说说四舅父……养病的情况。”
  邓骘忙道:“下臣不敢当圣上舅父。”
  刘隆执意坚持说:“大舅父忒拘谨了,今日只当家人相聚,大舅父你且放轻松些。”
  邓骘又连称不敢,说起了邓弘的情况。邓弘从救回来到再次发病,仅有三个月。这三个月里,邓弘的思维清晰,但不过疲劳多睡,平日只养养花鸟而已。
  “四舅父这么爱看书的人,在病中没有看书了?”刘隆奇怪,邓弘在他印象中一直手不释卷。
  邓骘闻言顿了一下,若无其事说:“四弟妹对四弟看得严。”
  刘隆听到这话,脸上闪过讶然的表情,突然想笑九泉之下的邓师傅怎么办?
  “逝者已矣,生者长存。邓师傅临终之际,妻儿皆在身边陪着,又有几位舅父和母后可堪托付,想必在九泉也会安心。”刘隆安慰说。
  邓骘说:“多谢圣上。”
  刘隆问起邓骘邓弘的丧事安
  排,邓骘一一详细地说了。刘隆听完,邓师傅这是真薄葬啊,弃金银器物,只用陶瓦之流,仅保留了一个大体的规格。
  “国家连年水旱,外有西羌,母后身体力行节俭,纵观雒阳势族,也唯有邓师傅能做到这样。邓师傅是堪为天下表率的大儒啊。”刘隆感慨。
  邓骘说:“四弟只做了他应该做的事,不敢当圣上如此盛赞。”
  刘隆摇摇头:“知易行难,不是人人都能像邓师傅这样的。昨日,尚方丞送来雕版印刷的五经。前些年我就和母后说,等五经印好第一部 就送给邓师傅,只是……书印好了,邓师傅却走了。”
  “四弟无福。”邓骘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