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骘接到宫中的口信后,忙换了衣服,骑马来到宫中。邓骘常作武将装扮,头戴武士大弁,一身红衣,腰佩长剑,系着革带,革带上挂着一个虎头的革囊。
  虎头眼睛用的猫眼石,活灵活现。在刘隆看来,这个虎头凶萌凶萌的,有种另类的可爱。
  “大舅父!”邓骘刚踏进崇德殿,就听见小皇帝元气满满的声音。
  “下臣拜见圣上,拜见陛下。”邓骘恭敬地行礼道。
  刘隆起身下来扶起邓骘,请他坐下,问:“大舅父身体可好?”说完这话,刘隆抬头看邓骘,突然发现邓骘似乎老了。
  眼角额头多了条条沟壑,双手也变得粗糙干瘦,但脊背依然挺直。刘隆忍不住在心中算起邓骘的年龄来。
  四十九岁!
  邓骘身为兄长,已经送走了大妹、二弟、四弟。
  意识到邓骘年华逝去,刘隆猛地回头看母后,记忆中与母后的初见情形在脑海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刘隆甚至有一种这
  是两个人的错觉。
  绝艳容颜沉淀成举重若轻的气质,如明珠照人的脸上盛着慈和而坚定的微笑,星灿月朗的眼睛边不知不觉多了细密的鱼尾纹,而那让刘隆羡慕的乌发落了霜雪。
  岁月并没有因为她的容颜或者地位而多加怜惜,母后如普通人一样红颜逝去,身历风霜。
  刘隆蓦地陷入一种惶恐,邓氏兄妹多早逝,母后会长寿吗?
  “隆儿,你怎么了?”邓绥的声音打断了刘隆的胡思乱想。
  “没,没什么,”刘隆缓了缓,道:“只是觉得时光易逝。”邓绥和邓骘闻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时间俱沉默下来。
  过了几息,邓绥突然笑道:“人固有一死,想这些干什么,过好眼前就是。”
  邓骘连忙附和,转移话题说:“陛下和圣上叫下臣过来,是有什么要事?”
  邓绥笑着对邓骘说:“你问他。”
  刘隆知道邓骘的性格严谨认真,若事先不说清楚,只怕他饭都吃得不安生。
  “有一件事着实要劳烦大舅父。”
  “下臣不敢圣上劳烦二字。”
  刘隆转头朝邓绥似真似假的抱怨,说:“大舅父总是这么客气。”
  邓骘这么“客气”,当然是因为得到了同为国舅窦宪不客气的教训。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前些年为了选拔可堪为将帅者,郡国举行了武举,说是次年来京复试,但因为战乱一直搁置。如今护羌校尉和边地太守联名上书,说乱虽平但忧患仍在,请求朝廷继续举行武举,选拔培育良才。我和母后属意大舅父主持这件事,不知道大舅父可否愿意?”刘隆道出缘由。
  邓骘听完,道:“下臣谨遵圣命。只是不知这武举什么时候举行?”
  刘隆转头看了眼邓绥,想了想道:“最晚在明年二三月份。大舅父确定考试时间后,莫要和孝廉明经等考试相撞,也莫要让一些边郡的考上赶不上考试的时间。”
  邓绥待刘隆说完,补充道:“大兄之前参与武举考核的设计,想必心中有些许丘壑。武举定为制科,每次选拔的人数、选拔后官吏的升迁路径……大兄都要考虑。”
  刘隆又道:“大舅父既通军旅之事,又知朝廷政务,是最合适不过做
  这件事的人了。”邓绥颔首。
  邓骘深吸一口气,道:“陛下圣上谬赞,下臣领命。”
  正事说完,刘隆拍手笑道:“政事说完,我们一起用饭。大舅父只当是家宴,不要拘束,也不谈政事。”
  邓骘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二妹,似乎有些应付不来这样热情的皇帝。
  邓绥微微朝他颔首,邓骘这才放下心,稍稍放松。
  邓绥心中好笑,她这个孩子若有求于人,说话都甜上几分。
  邓骘在宫中吃了一顿味同嚼蜡的饭后,立马托词武举事情重大,匆匆带着资料告辞离去。
  恭谨慎重渗入邓骘的骨髓,一朝被皇帝热情相待,邓骘立马高度集中精神严阵以待。
  “大舅父人真好啊。”刘隆望着一心扑在工作上邓骘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感慨道。
  同时熟知这两人本性的邓绥没有说话,让这个“美好”的误会继续存续下去。
  孝廉考试的第一场出结果了,二百二十一位孝廉只有两位没有通过考试,其他全部通过。
  按照去年的惯例,杨震将两份落选的试卷送到皇太后和皇帝的面前。刘隆看完,一张是白卷,一张答非所问辩论有德未必有才。
  刘隆先拿起白卷,问:“这人是怎么回事儿?”
  杨震回道:“这位考生在考卷发下来后突然晕厥过去不省人事。”
  刘隆又问:“故意还是有意?”总有人想要寻求捷径,发现过不去后,就做滚刀肉。
  杨震回道:“派太医看了,说是心悸晕厥。”刘隆闻言颔首,将两份试卷掷在桌案上,夸赞起杨震。
  杨震欲言又止,待皇帝说完,眼睛瞟了一下写满字迹的试卷,问:“圣上,臣在乡野之中确实见到许多有德之人,因各种原因不曾习过诗书或者熟读诗书。如今孝廉以文取人,只怕……朝野有遗贤。”
  刘隆闻言,一双眼睛认真地注视着杨震:“杨卿,孝廉选出之后是做什么?”
  杨震道:“规范天下,牧民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