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德阳殿到崇德殿的道路湿漉漉的,旁边候着几个拱肩缩背拿着扫帚的宫女寺人。
  刘隆从路上经过,转头对江平道:“天寒地冻怪冷的,你让人多熬些石蜜姜汤与他们喝。再者,雪一直下,不必时时打扫。”
  江平道:“圣上心善。”
  刘隆摇头道:“什么心善不心善,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哪个人不是父母疼爱的孩子?”
  江
  平闻言,心中一暖,转头嘱咐身边的小寺人,让扫雪的宫人先去宫殿取暖,按时再来清扫积雪。
  刘隆进了崇德殿,那股冷梅的暗香更加浓郁,心中叹道德阳殿虽好阔朗宽敞,但却不便种植草木,不如崇德殿后殿更具有意趣。
  门外的宫人见皇帝来了,打起帘子,一股焦糖奶茶的香味扑鼻而来。
  “母后,煮茶竟然不叫我?”刘隆从门外进来,一眼就看见几人围着火炉煮奶茶喝。
  邓绥笑起来道:“连日上课,天气又冷,有了休沐日不在德阳歇着,怎么过来了?”
  刘隆状若委屈道:“我若是不来,还不知道母后这里有好东西呢?“
  邓绥闻言,笑着让陆离给刘隆倒了一杯,让他坐下。曹丰生和樊嫽则捧着奶茶,起身给帝后留出空间,跑到角落里小声说话。
  张衡为皇帝授课,已经在邓绥报备过。刘隆补课,她也知道。山川舆图是国家机密,无关人等甚少能看到。
  邓绥问起刘隆这些日子的学业来,刘隆捧着茶一一应了,最后道:“张师傅忠心为国,伯姚亦是巾帼豪杰。”
  说起伯姚,自从领了皇太后让她推广茶叶的任务后,就离开京师,前往南方,寻找茶树,扩建茶园,炒制茶叶,以备大用。
  “南方应该不会下雪吧。”刘隆提到伯姚,想到了南方。
  邓绥道:“大汉幅员辽阔,每地风景各异。辽东八九月份就下大雪,南方却有人中暑。”
  两人随意地说着话,最近事情不多,邓绥稍稍得了清闲。
  然而,这种轻松的氛围临近腊月时变成了紧张。无他,侍中张衡预测腊月初一,大汉将发生日食。
  这一日,朝廷上下皆无心处理政事,顶着寒风,纷纷站到外面,仰望天空。
  “张侍中预测得准吗?”
  “怎么不准,之前不是准了一次吗?而且是越来越准。”
  “《延平历》就是他编写的,张侍中真厉害啊。”
  ……
  众人等了又等,终于在午后,见证了这一历史时刻。日食持续了半刻钟,众人看得心满意足。
  “我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日食真不是灾异?”
  “人能预测的东
  西,怎么能是神的旨意?”
  “若是日食是灾异,那张侍中岂不是神仙?哈哈哈!”
  众人看完,正要回去,突然大地上传来颠簸,顿时脸色大变,大喊着地震,往空旷的地方跑。
  日食过后,即刻地震。
  即便刚说日食不是灾异的人,也心有余悸,心中揣度,这莫不是神明对凡人揣度天意的惩罚?
  地面的震动唤起了众人对今春地震的记忆,顿时浑身发寒,好在这场地震的烈度不如之前。
  再加上众人要观测日食,大部分都走出室内,造成的伤亡少了许多,但是依然有新建的茅屋在地震中倒塌。
  然而,京师的损失少,不代表地方也是一样,有可能因为震源不在雒阳。
  地震发生后,邓绥立马召集大臣,商议对策,同时主动派出谒者巡视灾情。
  朝廷处理地震灾害,轻车熟路地让人心疼。但除了地震之外,关于废除新历降罪张衡的言论甚嚣尘上。
  “纯属无稽之谈!”刘隆听到这样的传言,脸上露出怒色,在内室走来走去,道:“来人,请张师傅来宫中。”
  过于领先于时世的人常被视为异类,而张衡在谶纬迷信盛行的大汉看起来确实是异类。
  虽然近年来,谶纬之言少了很多,但遇到合适的机会立马卷土重来。
  这群人的脑子是榆木疙瘩吗?只要稍懂一些天文算数的人,看过附在历法后的计算册子就知道张衡的计算方法更加先进,更加能解释一些现象。
  但是有人就是为了利益和派系而反对。
  张衡起于郡县,不是世代做太史的人家,异军突起,被帝后看重,掌管者天文星象历法之事,这让既得利益者怎么能开心?
  可不是抓住机会使劲得把张衡拉下,自己上去?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些浑水摸鱼的人。
  张衡先是得了风寒将近半月才好,本以为预测日食能让大家再次看到他闪耀的才华。
  然而,地震在日食消散后立即发生,引发不少异议,甚至有极端者还要张衡以死谢罪天下。
  流年不利!
  张衡被人请到德阳殿,就见小皇帝匆忙起身,眼睛里闪着水光,握住自己的手。
  “
  国人愚昧,归罪张师,是朕之过啊!”
  张衡闻言一愣,惴惴不安蓦地变成热血沸腾,他反握住刘隆的手,摇头道:“此非圣上之罪,流俗之言何必在意?下臣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刘隆摇头道:“朕为万民之主,牧民天下,教化百姓。而如今百姓将虚无之罪加诸张师,这就是朕的罪过啊。”
  张衡一脸正色道:“下臣从不在意这些。”